元宵节过后,白雪渐渐融化,大地露出春色未归的萧索。
府中浓郁的节日气氛渐渐消散,像是被雪化带走了热度,连大家长顾灿,神色也极为凝肃。
江瑀要戒药引了。
顾灿劝他事已至此,就别费劲折腾,反正自从将小瞎子收入房中,已将人得罪彻底,以后也是飘摇四海的命。
不如就跟着江束淮琅一起,做个潇洒江湖客,何必非要冒这番风险。
他或隐晦或明言地劝,让江瑀烦不胜烦,这日夜间,他独自溜到院外,一步步远离双胞胎。
直到脚步颠倒摇晃,汗如雨下。
他仍旧扶着栏杆,咬牙往前走。
对淮瑾的渴求,如层叠稠密的潮水,气势汹汹地翻涌而来,逐渐淹没了他所有神魂理智,这次发作,与之前在林中时,有些许不同。
浪潮堆叠到极致。
总会迎来一丝喘息。
江瑀心里明白,淮瑾就跟在他身后,他喜欢自己抱着睡,有时江瑀嫌热,偷懒似的将脚搭在他身上,淮瑾也会睡得香甜。
可只要他稍稍离远些,两个人身体没有接触,淮瑾便会无意识的伸手寻人,三息内没摸到,不管多累多困。
也会睁着懵懂的眼,寻他在何处。
仿佛他梦中的自己,也一并离开了。
他方才还未出屋,淮瑾就醒了,一刻也离不了,明明之前还没有这般黏人的。
江瑀一边挪动沉重的脚步,一边想淮瑾是何时变成这样的,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淮瑾不敢上前,也不敢退后。
像个圆圈的中心,紧跟着江瑀不断移动,小心翼翼地将他圈在环内。
江瑀艰难喘息着,倚着栏杆滑坐在地,夜风拂乱他的发,他举目四望,在昏光中看不见人影。
但他却无比肯定,淮瑾定在暗处看着他,江瑀感受渐渐平缓的心跳。
他一言不发,只微微抬了抬手,未等片刻,黑暗中便窜出一个影子,淮瑾犹如倦鸟归林,飞速掠到他身边。
江瑀接住扑入怀中的人,轻轻叹口气,取出袖中帕子,伸手给小哭包擦眼泪。
他有些搞不懂。
这药,到底圈住了谁。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江瑀牵着淮瑾,慢慢往回走,廊下点着灯笼,两个人走过时,他们的影子会缓缓分开,又缓缓重叠在一起。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像极了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江瑀沉默地看着,脚步恰好停在黑影重叠的瞬间,他握着淮瑾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两个人在昏光中对视。
江瑀脸色极为苍白,鬓边的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他眼眸色泽浅淡,愈发衬得整个人脆弱不堪,仿佛一触就碎,此时目光幽然缥缈,如烟似雾。
什么也不必说。
淮瑾的心都碎了。
泱泱水色漫上他的眼,他视线模糊朦胧,想说点什么,却忽然被江瑀抱入怀中,江瑀揉着他的后心,嗓音轻缓温柔:
“别哭了,我又没怪你,你明知我看不得你哭,做什么要整天磨我。”
淮瑾埋在他颈窝里,没说话。
“你那么怕黑,哭瞎了怎么办。”
淮瑾哽咽着说:“有师兄,不怕。”
江瑀呼吸很轻,指腹顺着脊背往下,落在腰窝处,轻轻摇晃,像是哄着孩子:“眼睛坏了,就看不到我了。”
淮瑾在他颈窝里蹭了蹭,说:“看不到也好,这样师兄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了,去哪都会牵着我。”
江瑀肩头的衣衫湿润,晾在夜风里,却不觉得冷,一遍遍小声喊着:
“阿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