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下旬,天气好冷,鹅毛大雪连续下了几日,将蓉城拢在一片白茫茫中。
江束派了好几队护卫出城,终于赶在腊月廿八这日早上,接到了从海棠山运来的石头和猫。
他从青云怀里接过小肥猫,在手里颠了两下,葡萄都有些称手了。
吩咐侍卫将层层包裹的大箱子抬到檐下,江束便抱着葡萄去敲哥哥房门,江瑀给淮瑾贴好面具,起身开了门。
小狸奴早闻到主子的味了,在门外叫的撕心裂肺,挥着小爪子使劲扒拉江束衣襟。
房门刚打开,小狸奴后腿使劲一蹬,‘咻’的一下蹿入江瑀怀里,两只前腿扒着江瑀手臂喵喵大叫。
江瑀揉着他的小脑袋,指腹温柔地蹭了许久,小狸奴才从被主子抛弃的恐惧中缓和了些。
它瞪着一双琥珀似的眼,娇里娇气地在江瑀怀里翻肚打滚,接着趁他们俩说话时,轻巧跃下地,踩着优雅猫步,到淮瑾脚下蹭他衣摆。
淮瑾抬眸瞅了瞅门边说话的二人,伸着长腿轻轻推走,小小声地说:“你咋回来了?又跟我抢师兄,真是个讨厌鬼。”
葡萄听了这话,两只耳朵动了动,一脸懵懂的看着淮瑾,发嗲似的长长叫了一声。
“喵……”
“讨厌鬼。”
“喵……”
淮瑾被逗笑了,拎着小狸奴搂入怀里揉,葡萄伸出小舌头,讨好的舔了舔淮瑾手指,结果又被扔到地上了。
淮瑾走到软榻边,抽了帕子擦手,窗边鬼鬼祟祟地探进半张雪白的小脸:“皇兄,生辰快乐,祝你和哥哥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他怕惊动门边的两人,话说的格外小声,‘哥哥’说的更小声,话落,淮琅递进来一个油纸包:
“诺,生辰礼,我没钱。”
淮瑾听着祝福语笑得开心,上了软榻,双手接过油纸包,又摸摸他的脑袋:“同乐,祝你喜乐安康,岁岁平安。”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黑色小令,放到小混球手心:“这是落霞谷的令,年后你跟江束游历江湖,若是遇到麻烦,拿它可调动各地分堂。”
淮琅闻言双眼锃亮,攥着冷冰冰的小令,趴在窗边与皇兄闲话,小狸奴也窜到窗边,坐在淮瑾旁边摇尾巴。
淮琅睨着葡萄:“这猫真肥。”
淮瑾也瞥了猫一眼,取来手炉给弟弟抱着:“喜欢不?要不你求求哥哥,让他送给你,这猫好养。”
“不喜欢。”淮琅伸指揉着毛绒绒的小脑袋,“哥哥送你什么礼物了?”
淮瑾拆开油纸包,捡了块饴糖塞嘴里,又喂了弟弟一块:“他说送我离开。”
淮琅咬着糖,没安慰他,颇为得意的微抬下颌:“阿束送我大石头,他说上面有……”
“有草有虫,叶脉清晰,形状精致,百年难遇。”淮瑾无语地接过话,他将饴糖抵到一侧,说:
“你都念叨多少回了,不就一块石头吗,有什么可稀罕的,难不成还是女娲补天落下的那块。”
淮琅不理会皇兄的嘲讽,兴致勃勃地又详细说了一遍,细节处描述得仿若亲见。
他凤眸弯弯,眼里闪烁着小星星,轻风拂乱细碎的额发,侧首时,含糖的颊微微鼓起,圆嘟嘟的像是婴儿肥。
淮瑾觉得自家小混球可爱,想伸手掐一把,又觉得他大了,不太合适。想给个脑瓜崩,又怕将人打的更笨,只能作罢。
“说完了没,我耳朵都要被你叨出茧子了。”淮瑾又捡了颗饴糖塞嘴里,齿尖一咬,差点把牙给崩了。
他蹙着眉,吐出来一看,是颗指节大小的圆琥珀,黄色的透明琥珀中,封着一只展翅的小蜜蜂。
淮琅见着琥珀,圆溜溜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满脸惊喜:“呀!我还以为丢了呢,原来掉糖罐里了。”
他趴在窗沿上,伸手来抓琥珀,淮瑾迅速藏到身后,默不作声地用舌尖抵了抵齿列。
淮琅道:“皇兄还我嘛,这不是送你的礼物,是阿束给我的,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又不是故意要硌你牙的。”
淮瑾曲指抬臂,举起来吓唬他:“这虫是非吃不可了是吧!”
淮琅捂着脑袋,躲在窗边,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我不是故意的,皇兄还我嘛。”
淮瑾手肘撑着膝,指尖转着琥珀珠玩,见弟弟颤颤悠悠地伸手来,又抬手做出要打人的样子。
淮琅倏地收回手,胳膊肘一下撞在窗台上,他“啊”的轻轻叫了一声,委屈巴巴的看着淮瑾。
“蠢透了。”淮瑾刚要把琥珀珠子还回去,他身后的纱帘掀了起来,淮琅见状,快速蹲下身。
淮瑾回头看去,江瑀走了进来,他正要让笨弟弟不用藏,就听江瑀说:
“刚刚青云来报,石头碎了。”
淮瑾愣了一瞬,起身往窗外看去,淮琅抱着膝,蹲在地上,还保持着躲起来的姿势。
“阿琅……”
淮琅声音闷闷的:“嗯。”
淮瑾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小混球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圣寿节收的奇珍异宝海了去了,会对一块石头这么期待,无非是因送的人是江束罢了。
淮瑾垂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说:“要不要小蜜蜂?”
淮琅没站起身,掌心朝上伸到脑后,接过琥珀珠子神色恹恹地往自己房间走。
淮瑾撑着窗沿喊了几声,淮琅也没回头,他转过回廊,就看到江束在檐下训斥护卫。
飞雪衬着天水青的身影,风度翩翩,可淮琅却觉得格外刺眼,他暗戳戳地瞪了一眼,抱着手炉推开门。
江束余光见他进了屋,忙跨步追了来:“阿琅,你别生气,我再给你寻带叶子的石头。”
淮琅踢掉鞋子爬上榻,把琥珀珠子放到匣子里:“你在发什么火呢,那猫可肥了,没饿瘦,不用怕江公子心疼。”
江束站在榻前,他知道淮琅是怪自己当初嘱咐时漏了石头,他也是冤枉。
谁能想到石头会碎呢!
他本也没打算先跟淮琅说石头这事,只是前几日他担心赶不上生辰,频频派侍卫出府,被淮琅瞧见了。
这才说了出来,淮琅听后高兴得不得了,央着他画给他看,睡前都要问问到哪了。
淮琅半晌没听到回话,对着窗盘腿坐着,拿帕子给小阿福擦灰,一排小阿福都擦完了,他也没听见什么哄人的话。
淮琅越来越气,倏地回头瞪去,这才发现房门大开,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身子后仰倒在软枕上,心里委屈一股脑地往上窜,伸指戳着胖乎乎的小阿福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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