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
天阴。
太子翻书一百六十下,静坐观灯两个时辰,食两碗,又吐两碗,饮茶三壶,出恭五次。
无事发生。
苏越与小太监交接完工作。
提着自己的随身用品,趁着夜色跑回暗卫营。
说起来奇怪。
监视太子月余。
她还没见过夜十八。
七哥说,十八是黑老大从民间搜刮来的好苗子,很早就通过了第一次考核,比她早来两年。
夜十八擅藏匿、刺杀。
不主动现身。
又是一个不爱见人的家伙。
不过也没关系,他们这监视工作,换班不需要做工作交接,因为太子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无事发生。
都吃不到瓜。
太子年幼,没有丫鬟女使,院子里唯一的女人,就是一个厨娘,厨娘好似得了吩咐,平日不乱逛,除了做饭,就是回房间里躲着。
苏越猜测。
太子厌女。
胜任这份工作后,她的月俸涨到了一两五百文。
为了不弄丢这份工作,苏越每日穿黑争取不让太子知道她是个女的,不然按照太子厌女的毛病,这白得来的好工作就要打水漂了。
苏越的面摊隔天摆摊。
白日练功不偷懒。
晚上还要摆摊赚钱,苏越发现揉面居然能练习内功,她揉的面越来越劲道,可以表演甩面拉面,引来不少的喝彩,甚至收到了赏钱。
“十七,耍的不错。”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给她丢来赏钱。
苏越稳稳地接住。
“谢谢哥!”她又道,“哥今天心情这么好,这是上哪发大财了?一会儿给你多加肉沾沾你的喜气。”
“嗐,发什么大财。”
大汉嬉笑道:“不过是昨日完成任务得了公公赏赐,又恰逢怡红院姑娘卖身,正好买了她的初夜,那身段那胸那腰,和这个面一样,香的嘞……”
大汉陶醉其中。
过后意识到十七是个小姑娘,跟小姑娘说这些不合适。暗卫营里全是男人,他一时间忘了避讳。
“哥糊涂了,酒还没醒,尽说胡话,十七当没听到哈。”
苏越煮好面端上桌。
坐下来撑着下巴一脸期待,“怡红院的那个姑娘有多美?你展开来细说,你见过花魁娘子没?真的美如天仙吗?逛一次窑子多少钱?”
大汉被问懵了。
一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问这些。
别是成天和他们一堆臭男人待一起,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吧?
大汉摸苏越的头,“十七,你是个姑娘家,你打听这些干啥?怡红院不是正经姑娘待的地方,你别好奇心害死猫,以后除非出任务,都别去!”
苏越瘪嘴:“那你怎么能去?”
大汉哈哈大笑,“因为我也是个不正经的人啊。”
他全族被贼人尽灭。
他也灭了贼人全家。
原以为投案自首,会受极刑而死,做这世间最十恶不赦的恶鬼,有幸遇到统领做了暗卫营的暗卫。
他平生没什么追求。
不过口腹之欲。
每次出任务得了赏赐,他从不存着,全部砸在怡红院里,虽然买不了花魁娘子一夜,别的挂牌娘子能买得,来这世上走一遭,他赚了。
能吃到小姑娘煮的面,大汉觉得是暗卫营的福气。
大家赚了。
若是他家族不覆灭。
他大概已成婚生子。
可能也会生一个像十七这么皮实的姑娘。
大汉又哈哈大笑起来。
苏越觉得莫名其妙。
转身继续煮面。
大汉笑着说:“十七,我来你面摊吃了好几顿,你猜出我排行几了没?我这等了好几日了。”
“猜不出。”
她以前以为,暗卫营里只有十七名暗卫和若干名死士。
后来,她发现暗卫有多少只有黑老大一人知道。
而暗卫牌子上的名字并不是因为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列的。
而是抽签。
黑老大从一堆牌子里抽一个,抽到什么名字就用什么名字。
除了排行第一的黑老大。
其他人排行第几,实力与行几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所以这个络腮胡子大哥排行第几,苏越根本不想猜,因为除了她见过的那几个暗卫,其他都有可能。
“夜百一。”
苏越眨巴眨巴眼,道:“排行一百零一个?”
“对。”
夜百一嗦着面,说:“先皇在世时,暗卫营总共有五百个精锐,会集江湖能人之异士,不像现在,冷冰冰的,也就你的面摊还有点人气。”
他有些心酸。
共事之人死了太多,心里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从不存钱不省钱。
怕明日没命花。
苏越好奇地问:“我总是听你们提起先皇,他是怎样的人?”
夜百一回想此人。
眼里全是敬仰。
“他是乱世中的枭雄,是陈国开国皇帝,为了保卫陈国百姓,一生都在战马上,也死在战场上。”夜百一又道,“他一生是个传奇,惊才绝艳,谁人提到无不夸口称赞的。”
“可惜,先皇驾崩突然,致使陈国落入一个疯子手里。”
夜百一对于当今皇上都是嫌恶。
苏越有些惊讶。
这个封建时代,对于皇帝有天然的畏惧和避讳。
她想不到夜百一会直接开骂。
真不拿她当外人。
“十七,给你十两银子办个事。”
苏越:“你说。”
“以后烧纸,也给哥烧一份呗,听小七说兄弟们的身后事由你操办,只要十两银子就行,这事是真的不?”
苏越顿了一会。
她应答:“真的。”
“那记得给哥烧一份。”
“好。”
“北边快打到京城来了,我要多吃几碗面,吃一碗少一碗喽。”夜百一笑声豪爽又敞亮。
他更加用力嗦面。
吃的很香。
每次来都要吃三大碗。
苏越觉得面只收他十文钱很亏,不过好在这人喜欢吃肉,每次加肉加到碗装不下,也不算亏本。
夜里,她住医馆。
孙老头喝酒,居然唱起曲调,歌声老迈忧愁,“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打着节拍。
一下。
一下。
他流了泪。
苏越给他递上手帕,“师父,您一把年纪了,怎么还给自己唱哭了。今天剩下的肉多,你吃肉开心开心。”
老者接过帕子。
空气闷热,正如他此时胸口。
苦闷。
窒息。
“乖徒儿,又要死很多人了。”
“嗯。”
“给他送行了吗?”
“送了,碗底加了肉。”
第二日,暗卫营的人更少了。
他们奔赴了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