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很多时候,这小娃儿的话语并非像是说出来的,倒像是心中所想。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早在云栈洞之时,他便目睹这小娃儿的厉害,眨眼间将一座山脉夷为平地,他的鸢儿便在里面,灰飞烟灭。
之后上官澍将此事瞒了下来。
他曾听闻,这小娃儿娘胎之时,曾有法师言及她是魔童转世,莫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便有些棘手了。
建熙帝正要开口与邵遗晖相认,却被魏琚打断,魏琚哈哈大笑,转头看向邵遗晖,“你们都被骗了!真正的三皇子早就死了,至于你,你不过是一个小贱种,我骗你的……”
邵遗晖讳莫不语,并未因他的话显露半分慌张,魏琚失望地咬紧牙关,恶毒道,“你说你是三皇子,你有证据证明吗?”
“上官澍,你言之凿凿,你有证据吗?!”
“你们都有证据吗?”
“哈哈哈哈哈……普天之下,只有我魏琚知道三皇子的下落,他死了,早就下去见阎王了!魏祯,赵睿,你们恶贯满盈,罪有应得,这就是老天爷给你们的报应,让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回亲生儿子!”
“魏祯,你逼死珍儿,我就要让你痛不欲生!”
“赵睿,若不是你的阻拦,珍儿早便活过来了,是你,都是你,你活该断子绝孙!”
魏琚恶毒的话语如诅咒般回荡在大殿里,空旷的大殿,竟莫名渗出几分幽冷。
孝敏皇后冷笑,“既然邵遗晖并非皇子,那你为何要将他与本宫灭口?”
魏琚一愣,不明白孝敏皇后说什么。
建熙帝这边已经被气懵了,他好后悔啊,他真的好后悔啊,过去敏敏总开玩笑说,他作为一个帝王,太过瞻前顾后,凡事都要再三思量,不够果决,不够霸气,他却有自己的想法,正因他是帝王,经手之事都非小事,影响牵连甚广,若行差踏错,贻害至久。
可如今他明白了,对于魏琚这般贱畜,就该早早弄死,宁错杀,不放过!
若他早便杀了魏琚,何以有今日的悲剧?
邵遗晖恐再让孝敏皇后和魏琚对峙下去,就露馅了。
他突然躬身下跪,从容不迫。
帝后二人见状,眼眶都热了。
邵遗晖道,“陛下,娘娘,微臣……微臣确无证据证明己乃陛下娘娘遗失的三皇子,微臣自有记忆,便是一间潮湿阴暗,恶臭熏天的密室,仅有一盏小窗,”他忽而笑了下,“还有一只狗碗。”
“臣不知外间年月,不知山水相依,日升月移,魏琚唤臣狗儿,臣便觉得自己真是一只狗,可以任主人鞭打虐待的狗。”
孝敏皇后突然爆出一声呜咽,紧接着,她捂住嘴,看着邵遗晖泪如雨下。
邵遗晖却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着,语气平淡,“他喂我馊饭泔水,我便吃,偶尔饭食不馊,我便心满意足了,他给我灌滚烫的开水,烫的我在地上抽搐,夜里呕血,昏睡过去,我还活着,我亦满足了,此后无数个日夜,我为了可以捧起从小窗漏下的一捧日光,孜孜向生,直到……”
“直到他告知了我的身世。”
“原来我亦是有爹娘的,我的爹娘还很……爱我,那我为何会落到那般凄惨的境地,原是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
他深深地看向帝后二人,问,“陛下,娘娘,这是真的吗?”
“臣已过而立之年,茕茕孑立,仓惶半生,独余此念,难以忘怀,臣冒死恳求望陛下娘娘给臣一个交代,一个答案,我,到底是谁?”
邵遗晖将问题抛给了帝后二人,既是他们生了他,那他的身份,他们定!
他要恢复身份,是他二人要认他,并非他要认他二人!
帝后二人彻底破防了,试想一下,一个自小被换走,饱经风霜苦楚的孩儿回来,问你,你是我爹娘吗?旁人都说你们爱我,我便一直记得,但这是真的吗?
孝敏皇后声音破碎,“你当然是本宫与陛下的儿子,端看你的样貌与本宫,与陛下这般相像,你就是!”
邵遗晖黯然道,“普天之下,样貌相似之人何其多,如此并不能证明什么……”
孝敏皇后拧眉,这轴孩子,给台阶还不下了。
但一时气恼也是爱子情深,孝敏皇后觉得,儿子这是在跟她撒娇呢。
建熙帝看向上官澍,“爱卿,把你所查证据呈上。”
上官澍回答,“是!臣据魏琚心腹下属的口供,以及当年镇国公之口供,可确定,当年魏琚密囚之人确为邵遗晖,而邵遗晖,便是当年被换的三皇子。”
“不是!他不是!三皇子已经死了!”
魏琚发狂般的否认,众人无言,当下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邵遗晖就是三皇子,老国公提议,“要不然滴血验亲?”
刚说出口就被孝敏皇后否决了,“不行不行,这个不科学!”
众人虽然不懂孝敏皇后口中的科学二字,但懂,这个法子,孝敏皇后不同意。
这下棘手了起来。
建熙帝看着眼前的邵遗晖,越看越觉得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不就是胖了吗?若他瘦下来,看他们还能不承认?
但他也犯了嘀咕,魏琚口口声声说不是,邵遗晖虽没承认,一副事不关己之态,但若他是欲擒故纵呢?
他是个谨慎的帝王,交付的又是国祚,若又被人骗了,再次所托非人,他死不瞑目。
建熙帝突然开口,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邵遗晖,孝敏皇后,还有一个人,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上官清粤。
魏琚和裴氏,魏复等人被暂时关押了起来,待处置。
全程,赵琮像个透明人一样,甚至,建熙帝和孝敏皇后都没顾得上处置他。
他理解,但还是失落感满满。
他低着头,迈出养心殿,回府,等候发落。
赵缨跟了上去,上官澍见状,也跟了上去。
“哥哥……”
赵琮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恹恹回头,脸色灰败,“你莫要这样唤我了,我……我不是……”
赵缨合眸,眉骨跳跃着,隐隐透出几分苦涩。
她沉声道,“你是!无论何时,你都是!”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哥哥护我佑我,我怎能因……此,就不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