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棋瞧他说话这般不客气,对着他怒目而视,沈盛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讪讪地不再说话。
怀泽摆摆手,暗示明棋不必计较,他如今可算明白了,这位常平口中运气不好的前同僚,可不只是运气不好,也太不会说话了,难怪仕途不顺。
他若是言官,还能赞两句刚正不阿,可他偏偏是武将,为官五六年,还是个愣头青。
“我幼时读书时,先生曾经讲过,人这一辈子很长,起起落落都是常事,无论胜败,万不可自怨自艾,更不能失了本心。”
甘议把手里的羽毛扇摇得飞起,连连点头称赞。
“好好好,好一个不能失了本心,沈家小子,如今你可明白了?”
沈盛平摸摸头,笑得憨憨的,倒是再没有适才那桀骜的模样了。
“好像明白了,那咱们今日午膳吃什么,昨日的肉干可还有?”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哄笑声,甘议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原本还以为这趟秦州之行会很无聊,如今瞧来,倒是有趣得很。
其实怀泽心里也有些发怵,他以往都在六部打转,六部官员职责明晰,只要按照惯例把事情做好就行,但要治理好一个州谈何容易。
一州的事务何其繁复,农桑、水利、赋税、徭役、教育等等方面都需要操心,再加上除了要管理众多下属之外,还得应付各路上司,怪不得闻老爹整日忙碌,事情着实不少。
尤其是在秦州这样一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经济环境下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几日怀泽一边与甘议请教秦州的各种事项,一边思考着需要从哪方面入手,毕竟秦州下面虽然只有四个县,但这四个县一个比一个难管,地头蛇的数量估计比衙役的数量还多。
他们越往北走,风沙越大,周围的建筑也越荒凉,到了第九日傍晚,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沈盛平,发现了秦州的界碑。
怀泽快行几步赶上沈盛平,下马查看界碑的情况,和其他地方被精心打理过的界碑不同,秦州的界碑几乎被杂草淹没,得亏沈盛平眼力好,要换了旁人没准都看不见。
沈盛平向来快言快语,当着怀泽的面轻啐一声。
“这秦州的人是吃干饭的吗?怎么连界碑都不知道打理。”
怀泽回头瞥了他一眼,沈盛平立马闭了嘴。
“沈兄,这都到秦州地界上了,你还当众说人家坏话,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要不被人套了麻袋都不知道。”
沈盛平有些讪讪的,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问题,眼见场面有些尴尬,赶忙把甘议拉过来圆场。
“其实在前朝的时候,秦州也曾是产粮重地,来来往往的商贾不断,只可惜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甘议的语气颇有几分惋惜,至于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为河患,二为战乱,这两点想在短期内改变,谈何容易。
前两年北方大旱,秦州的灾情也颇为严重,根据时任秦州知州的奏章,光饿死的百姓便有几千人,流民更是无数,这两年才勉强缓和了些。
眼见着气氛再度阴沉下去,沈盛平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天都快黑了,咱们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你就不怕有地头蛇过来劫咱们,赶紧往里头再走走,找个驿站歇下来,明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呢。”
甘议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在回应沈盛平,眼神却颇为戏谑地瞧着怀泽。
怀泽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秦州离常青的戍地不远,谁不知道怀泽是常家的女婿,平靖侯的妹夫,即便是个地头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寸。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往前走了几里便到了一个小镇,观棋和明棋先行一步定了几家驿站,沈盛平又叮嘱了随行的护卫几句,一行人便各自休息了。
他们的阵仗不小,光马车就有将近十辆,这还是多番精简过的,原本平静的小镇一下子热闹起来。
驿站的规模不大,怀泽还是和观棋明棋一间屋子,不过他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线,毕竟越靠近北疆匪患越严重,他虽然现在不差钱,也不想当了冤大头。
怀泽睡得不甚安稳,到了下半夜,小镇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呼噜声扰人清梦,突然几声细微的“嘶嘶”声响起,怀泽瞬间惊醒,仔细分辨下,发现的确是他们的马在叫。
倒不是怀泽有多神通广大,主要是小镇穷困,日常的交通工具大多是驴车、牛车之类的,怀泽他们是今日驿站唯一骑马来的,自然更明显。
怀泽当即起身,去旁边房间叫醒沈盛平,到这他才知道原来一直打扰他的呼噜声就是来自沈盛平。
沈盛平一个激灵刚想问话,就被怀泽捂住了嘴,小声告诉他自己听到的声音,沈盛平好歹是在军中待过的,在这方面比怀泽更有经验,他当机立断,叫醒所有护卫去马厩逮人。
沈盛平往马厩里扔了一根火把,十几个在马厩里偷马的贼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都是黑衣打扮,护卫们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大胆,赶忙在沈盛平的指挥下去捉拿。
幸好怀泽发现得比较早,他们还没有把马牵出去,眼见无路可逃,其中两个贼人狗急跳墙,直接上马想要硬闯出去。
慌乱中两名护卫被马匹踢伤,沈盛平赶紧让众人后退,那两个贼人便趁机冲了出去,要是白日沈盛平还有把握一箭射死,可如今晚上实在看不清,只能任由他们跑远了。
正当众人以为这两个贼人就要逃脱的时候,从不远处又窜出一伙儿贼人,抢马杀人,一气呵成,等众人追上去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两具贼人的尸体。
“奶奶的,真是大意了,这也太嚣张了,没想到我沈盛平竟然栽在了这阴沟里。”
怀泽心中暗惊,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吃黑,后面那一伙应当是早埋伏着了,就等着驿站的贼人过去,一个小小的镇上竟然能有两拨以上的贼匪,一行人来到秦州的第一晚,便知道了什么叫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