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泽在海州时,被陈勤带着也见过不少水戏,所以想推辞不去,但奈何就连李辉澜和冯楚河都邀请他一同前往,为了避免落下托大的名声,怀泽也只能答应了,左右是明日出发,倒不耽误启程。
码头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还特意设下长桉,摆上鲜花美酒,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
江南的水戏都是由棹歌起、入水结束,一艘艘精致的客船从对岸驶来,优美的乐声和空灵的歌声交织,让人如痴如醉。
待客船驶近,岸上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怀泽不明所以,抬头才发现客船上是一众打扮艳丽妩媚的女子,站在他身旁的冯楚河适时出声给他介绍。
“这些都是扬州府的名妓,每月都会参加水戏,看来我们这次运气不错。”
一曲完毕,其中一个装扮最为华丽的女子登上码头,有无数男子伸手想扶住那女子,最后被选中的幸运儿招来不少人的艳羡。
这个时候怀泽才知道岸上那张长按的用途,出手大方的男子就可以得到花魁亲手喂到嘴边的酒,码头上的气氛被彻底点燃,一个个被激起豪情的男子掏出身上的银钱,只为了博得与名妓相识的机会。
怀泽默默后退一步,逗得冯楚河不由得笑出来。
“闻弟年纪还小,自是不知这美人的好处。”
他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周围人都低低笑出声来。
冯楚河特意租了一艘客船,邀着怀泽等人登船观戏,伴随着水戏的上演,怀泽也逐渐沉浸在美景中,众人觥筹交错,场面好生热闹。
突然,离怀泽他们不远处的一艘船上,传出一声声惊呼,随后有多人纷纷跳水,众人不知所以,场面乱作一团。
起初观众还以为这是今日水戏排练的一部分,不过怀泽倒是发现了些蹊跷,自从上回他和李凌江遇刺之后,怀泽就对这种事情更加警惕,他瞧见跳水的人表情太过惊恐,显然不是演戏,赶忙大喊一声。
“不好,这艘船出事了,快去禀告府衙。”
跳水的人也陆续上岸,众人才知道那艘船上是真的出了事。
衙役们动作很快,把那艘船拉到岸边,众人看清船上的情状,齐齐一惊。
一个清丽秀美的女子呆呆地坐在船上,身上的月白色外衫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不过这不是她的血。
她的怀里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上下嘴唇都被削掉了。
眼见衙役就要登船索拿她,那女子拔出男子胸口的匕首,声声泣血,仿佛地狱里的艳鬼。
“林郎,你辜负了我的一片真心,既如此,我们便一起下地狱吧。”
说完那女子便刺穿咽喉自尽,喷溅的鲜血染红了清冽的河水,这时岸上已经有人认出了那男子的身份,正是今年的新科举子林杨,顿时一片哗然。
出了这样的事情,水戏自然提前散了,作为最早发现异常的,怀泽一船人跟着衙役回去简单录了口供。
毕竟是两条人命的事件,众人都有些惊魂未定,不过衙役们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从林杨的朋友以及那名妓所在妓院老鸨的嘴里,整个事情的原委呈现在众人眼前。
其实整个故事不算新奇,家境贫寒的林杨结识了名妓,两人私定终身,名妓出钱出力资助林杨考科举,但就在林杨终于中举的昨日,却告知名妓家里不同意她入门,想让名妓为外室,言语中极尽贬低与羞辱。
性子刚烈的名妓一直把和林杨的这份情谊当成唯一的指望,如今被负心,便起了杀心,邀请林杨见最后一面,趁着林杨松懈,直接一刀刺死了他。
告示贴出去之后,众人都替林杨鸣不平,大好前途就毁在一个妓女手里,实在令人惋惜,至于名妓动手的原因却无人在意,毕竟在众人看来,名妓再有名不过是个玩意东西,想舍弃就能舍弃的,竟然还敢心生怨怼。
听着众人的议论,怀泽只觉得心中冰冷,在名妓与才子的佳话中,名妓从来都只是才子的点缀。
因着这般,从扬州回海州的路上,怀泽的心情都很低落,接连写下好几首苦闷的诗作,又在到达闻府之前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免得让老太太担心。
怀泽远远就听到鞭炮噼啪作响的声音,闻府门口挂着红灯笼,闻老爹和大娘子率众人等在门口,怀泽翻身下马,朝着闻老爹和大娘子行叩拜大礼。
“好孩子,你给咱们闻家争气了,快快快,正屋里已经备好了宴席,就等着你回来。”
大娘子脸上噙着笑意,一想到将来明哥儿有怀泽这个依靠,她准备起宴席来就更加起劲。
“总算没有辜负父亲和母亲的教导,叫母亲费心了。”
今日闻家的动静不小,有不少临街的人家都出来看热闹,在外人面前,怀泽自是给足了父亲和母亲的面子,这话说完,闻老爹脸上的表情果然更加欣喜。
寒暄过后,怀泽一行人被迎进去,先到了老太太院里,老太太早知道怀泽中了解元,握着怀泽的手不肯再松开,怀泽也很想念祖母,如今祖母年纪大了,往后是见一面少一面。
“好孩子,你受苦了,读书上进才是正事,家里的事情有你父亲母亲,你且放宽了心,争取三年后一举中第。”
因着闻家人口不多,今日便没有分男席女席,都坐在一张桌子旁,絮絮叨叨着近日的琐事。
怀泽左边坐着小大人般的明哥儿,手里还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团子,正是怀源去年出生的长子晴哥儿,前些日子刚过了周岁。
晴哥儿生得颇像他母亲,浓眉大眼,身量比一般人也更高些,他一把拽住怀泽的一缕头发,韩氏哄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席上气氛和乐,闻老爹尤其高兴,连着和怀泽喝了好几杯,众人不管真心或是假意,脸上都带着笑容,仿佛与有荣焉。
只有大娘子的表情有些哀愁,瞧着如今怀泽这般出息,她就想起了早逝的怀沛,随着时间的流逝,怀沛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记忆中,唯有作为母亲的大娘子会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