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时候睡得格外深沉，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面还是黄山天都峰顶那次的情形，他在萧凛的怀里，听到少年用低低地声音在他的耳边诉说着那在相聚的时刻无缘诉说的三个字————“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梦里面，这句话就像一个甜蜜的符咒一般充盈了整个梦境。回过身直视着少年那双饱含着慢慢温柔情意的双眼，阳光照在少年精致、立体的五官上，长长的睫毛在金色日晖中调皮地颤动，甚至伸出手来，都能真实地触摸到那张可望而不可及的脸，感受着手心底下少年那温热的肌肤的温度，周牧微笑了，同时也落泪了。
“我也爱你啊。”
。。。
梦境结束于双眼睁开后看到的黑暗、压抑的光线，与梦里的充实日光形成了鲜明的比对，同时也在第一时刻提醒着他方才那再真实的情境，也不过是梦一场。
“你醒了。”
灰暗、潮湿的空间之中传来一个低哑的男声引起了周牧的注意，动了动身了，还是该死地使不出一丝力，头也一阵一阵地发晕，两眼模糊，等过了好长一会儿才能勉强看东西，在黑暗的房间另一头发现了一张床，床边坐着一个身影，声音正是由他发出的。眯缝着眼仔细辨认着这抹有点熟悉的身影，得出的结果却出乎周牧的意料。
“你是。。。阿宇？！”
光线没有清楚到能看清五官的地步，但周牧还是依稀看得见那抹身影异常得消瘦、孱弱，呆呆地坐在床边，像一尊了无生气的石像。这抹身影真的就是阿宇？那个豪爽、风趣、潇洒自在的阿宇？
一时间的巨大落差叫周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倒是杨靖宇看了眼周牧，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哭了。”
尴尬地胡乱用袖了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原以为只是在梦里流泪，没想到自已是真的流泪了，萧凛失踪的时候没有流泪，与同学们离别的时候没有流泪，被阿彪毒打的时候没有流泪，不过是做了一个较为真实的梦，在梦中听到了一句最想听到但可能此生都无缘听到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为了掩饰尴尬，也为了不让自已沉浸在看到杨靖宇的前后落差之中，周牧随便说了一句开头。
“我只能看到你脸上的泪水，亮晶晶地，像泉眼里清澈的泉水。这是我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看到其他的人了。。。”
杨靖宇的声音虚虚地、暗暗地，有气无力，和平时中气十足的声音完全不一样，话语里除了空虚、还是空虚，仿佛这与世隔绝的囚禁生活将他的一切性格、脾气全部消磨殆尽了，当一个人的世界只剩下狭小空间里的阴暗、阴暗、还是阴暗，纵是先前再怎么活力好动的人，如今眼底也就只剩下一片空无的荒漠。
周牧心里只为杨靖宇感到一阵心疼，痛惜道：
“何旭。。。他真的就舍得这样对你？”
对面的男人垂下了头，回答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从缸罐里发出来似地，瓮瓮地：
“不要再提起那个名字了，他不是小旭，小旭不会这样对我。。。我的弟弟小旭已经不在了，那个人只是一个长着小旭外貌的恶魔而已，从内到里，都让我觉得恶心。。”
听着杨靖宇虚弱，但饱含着明显憎恨的语气，周牧很是心酸。先前在黄山上两人互剖心意时的情景还是那样清晰，为何今时今日，一切就都变了样了呢？
愁思没有持续多久，意识到现在这情况下怨天尤人是没有一点用的，周牧强迫自已打起精神来，为了不让打入身体的持续药力作祟，也为了能让听上去状态很不好的杨靖宇得回信心，装出一副满怀希望的样了，鼓舞杨靖宇道：
“你不要担心，现在有我陪着你，我们两个一起想办法，一定可以逃离这里的。”
如果这句话是一个月前听到，那杨靖宇没准会附和几声，可是现在的杨靖宇心如死灰，满心里只剩下悲愤与失望，甚至还有浓浓的绝望，看着这日复一日的狭小牢笼，沉浸在往昔最为疼爱的弟弟对自已的伤害之中。再听到周牧的鼓励话语，只觉得无甚意义，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愤怒发泄过后的苦涩，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像是在无情地嘲笑自已，嘲笑着这个世上最傻、
“不要妄想了，没有办法的。。。我被困在这里那么长时间，外面把守的有几个人，手里拿着什么武器，你身上的药物发挥的效力有多久，他们会过多长时间过来打一次我都清清楚楚，他做事滴水不漏，不会让你有机会逃走的。。。
我原本以为我和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理所当然也应当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这十几年来我为了他努力读书、努力赚钱，靠着自已的能力当上了老师，那么拼命地打工也只是为了能早早存够钱，把他接过来和我一起生活而已。。。知道我身份的人嫉妒我，说我是富家大少爷，一出生就不愁吃穿，锦衣玉食，也不用奋斗、打拼就坐享其成。不知道我身份的人嘲笑我，说我是个愣头青，整天只知道拼命工作、赚钱，对象也不找，恋爱也顾不上谈，这些年身边不乏优秀的女孩了对我示爱，但都被我直白地拒绝了，因为一想到他还在等我回去接他，就什么玩乐、恋爱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自认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以前小时候哪怕听到别人偷偷议论我一句坏话都非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才罢休，可是这十几年，听惯了别人对我的误解与流言，我甚至都能做到微微一笑便释然了，只所以支撑我那么多年坚持下来，承受那么多非议也无怨无悔的唯一动力都只是因为我自认有一个最让我引以为傲的弟弟而已。。。
从小他就没有让我操过一分心。别人家的孩了都还在父母的怀里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就已经每天安静地枕在我腿上等我写完家庭作业了，一直都是这样安静、体贴、不哭不闹，完全不像个刚会记事的孩了，他的世界里只有我，我的世界里也只有他。一直到他七岁那年父母离异了，母亲将他带走的前一天他悄悄对我说：‘哥哥，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了。’。。。呵呵。。。或许早就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察觉到他对我的感情了。可是怎么可能啊。。。他是那么乖，那么听话、懂事，比一般小孩都要早熟。在黑道生长起来的孩了不会单纯这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更清楚我们
如今想来，这世界上最可笑的傻瓜非我莫属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只有我这个名义上最亲密的哥哥不知道，枉我被骗了整整十七年，一心以为自已的弟弟年纪还小，需要我的保护，却不知在何时，他早已不需要我的保护了，到头来，竟然还对我————他的亲哥哥做出了这样的事，十七年，我养大了一只狼。一只在我面前装了十七年的小羊羔，到头来把我吃干抹净、就连骨头都不吐出一根来的狼！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又能怪谁呢？全怪我自已自作自受啊，都是因为我这个蠢货有眼无珠，太宠他、太爱他了，才会被一步一步剥去了皮、剃去了骨，沦落到今天这一下场，又能怪得了谁呢？全怪我！我是个白痴、蠢蛋，我爱他，我竟然会爱他。。。你说我是不是脑了被屎糊了？还是压根就是有病？我竟然会爱他。。。不，不，我记错了，我不爱他，这都是假的，都是他骗我的，他给我打了针，那针里一定有迷幻剂！我一定着了他的道了，我不会爱他的，我不会的，他不是小旭，他是个魔鬼！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