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朱红色的大门,一阵迷雾迎面扑来,空气中似乎有花香,待迷雾散去,身后的门被重重地关上。叶观南只觉脚下一虚,好似踩空了,他一个踉跄,身子竟不断地向上攀升,有苏年稳稳地扶住他。
“小心,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机关。”
“这是要到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上次被困了七天七夜才出去。”
“上次是什么时候?”
“几百年前吧。”
“我再试试能不能联系上陌一。”
有苏年蹙眉道,“别试了,不行。”
叶观南无力地放下手,“你觉得怪物会在这吗?”
“很有可能,但要找到他很难。”
“如果,我等下出手没轻重,不小心把这拆了……”
“拆了重建。比较麻烦的是这些机关包含了几代人的心血,要完全复刻是不可能了。”
“你们家弄个这么大的建筑用来干嘛的?”
“里面有历代有苏氏的牌位。”
“那也……”叶观南已猜出一二,但他还是咽下一口口水,“你既然这么有钱,当初为何上山打劫?”
“如果不上山打劫如何能遇上你?”
“说正经的。”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
突然,一切停顿了下来,随着一声微弱的声响,悬在宫殿周围的夜明珠瞬间被点亮,叶观南惊愕地发现,这竟是一个佛窟。
仿佛环抱于灰色的山脉之中,抬眼望去,四周雕满了佛像、菩萨、飞天,立于高处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温润慈悲好似天上的星辰在此借宿,又如卧于云间。他们手持法器,俯瞰众生,四周尽显庄严神圣。
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叶观南也忍不住感叹。
叶观南瞠目结舌道,“你家好有钱啊。”
有苏年不以为意道,“这不算什么。”
“你们有苏氏的祖先也拜佛?”
“应该,是吧。”
有苏年有些不太确定,叶观南心道,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嘛。
“这里面的结构与方才的一致?”
“应该是一样的,这也有个乱佛阵。”
“怪物竟对你家的禁地如此熟悉,令尊与他到底发展到哪种关系啊?”
叶观南后面这段听着颇为暧昧,有苏年拿斜眼瞥了叶观南一眼,叶观南赶忙解释。
“我是说,他们以前应该是很好的朋友。”
有苏年默默地收回目光。
“那陶罐里的小鬼是怎么回事?”
“有陶罐但里面装的不是小鬼,是有苏氏几千年来先祖们的骸骨。”
“原来是那。”
有苏年低低笑了一声,“你也算见过家长了。”
叶观南瞟了有苏年一眼,“你能不处处占我便宜吗?”
有苏年一本正经道,“我出钱供你吃喝,让我占点便宜怎么啦。”
叶观南听到这话差点一头栽下去。
这要叫旁人听了还以为他被狐狸包养了。
真是……
叶观南扶额,有苏年突然警惕地打量四周。
“当心点。”
就在此时,叶观南诧异地看到前面的弥勒佛动了下。
“年。”
有苏年果断打出一掌,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迅速从众佛像中闪过,叶观南隐约听到了陌一的哭声。就在有苏年打出第二掌时,只见一道佛光从迸裂,狭小的洞口爆发出一道火山般猛烈而炽热的光芒,叶观南的眼睛被炽烈的光芒闪得失去视觉。
周围一片静谧,叶观南耳边不时传来“嗡嗡嗡”如同虫鸣的声音。
“年?”
“我在。”
“你们家搞这么多机关是怕别人盗墓吗?”
叶观南实在是忍不了,说没两句话就被机关暗道算计。
“毕竟家大业大。”
“……”
叶观南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好似置身于漫天的大雪中。镜头推移,叶观南看到了一个男孩如小狼一样地蹲坐在宫殿门口,他抬起头殷切地望着谷顶,半晌又失望地收回目光。
那男孩竟是在雪村神树里看到的野娃。
“呜……还不来。”
野娃憋着嘴难掩失望,就在这时,山谷外的结界动了下,下一秒一道欣长的身影出现在野娃面前。
不是旁人,竟是带野娃走的那少年。
叶观南心道,原来他们的故事在这里延续了。
“嗯?”
野娃一愣,旋即用手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眼前的少年后直接飞奔着跳到少年身上挂住。
“你来啦?”
野娃高兴地揉住少年的脖颈,两条腿不住地前后摇晃。
“你下来。”
相比野娃的热情,少年表现得比较冷淡。
“我不。”
少年眉头一皱,愠怒道,“下来!”
野娃一愣,似乎有被震到,但他揉住少年脖颈的手还是倔强地不肯松开。
少年又道,“我且问你,你这几日反思得怎样了?”
“你为什么过了二十一天才来?”
野娃顾左右而言他,少年不满地捏住野娃的脖颈,像提起一只野猫,野娃吃痛地叫了两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少年身上跳下来。
“你日日对着这些佛像诵经抄经,你可知你错在哪了?”
少年边说边往殿内走,眼前的一幕竟是叶观南方才看到的佛窟。
“他们在背后说你坏话,我气不过!”
“气不过所以杀了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会死。”
“我教你功夫是不忍心看你被欺负,要你关键时刻能自保,而不是让你杀人。”
少年的声音有压制的怒火,但他努力表现得冷静。
“你这次来要教我什么?”
少年怔了怔,怒道,“你懂不懂什么叫生命?”
野娃紧随其后,他眨了眨好看的眼睛盯着少年,认真地思索。
“所以是我做错了?”
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野娃。
“看来你不知道错哪里了。”
“不,我错了。”
“错哪了?”
野娃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我想是我让你生气了,所以便是我错了。”
“你想了这么多天想出这个结果?”
少年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着野娃,野娃只愣愣地对他对视。
“你这次能教我什么?”
少年转身向外走去,“我以后不会再教你任何功夫了。”
眼看着少年快走到门口,野娃急了,他在背后大喊。
“你去哪?”
“回去。”
“什么时候再来?”
“等你哪日想明白了我再来。”
几乎同时,野娃不假思索道,“我知道错哪了。”
少年的身体顿了顿,头也不回,野娃接着说,“我不该杀人,不该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杀了他们。”
“还有呢?”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野娃眼含热泪,说得真情实意,旁人听了怕要被这诚恳至极的认错态度所打动。
但叶观南知道,野娃并不是真的知道错,更别提错在哪里,而是这样可以让少年别走。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佛窟里对峙。
果然,少年冷峻如冰面的脸庞照进了一缕阳光,虽是沉着脸走回佛窟,但脸色有了些许松动。野娃像条兴奋的狼狗,喜滋滋地趴在少年身侧,望向少年的眼睛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与崇拜。
“你能给我取个名字吗?”
“你没名字?”
“没有。”
“他们管你叫什么?”
“他们管我叫野娃,但我不喜欢。”
少年看了眼野娃,认真思索道,“这名字是不太好听。”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有苏洁。”
“有苏洁。”野娃反复琢磨了几遍,“我喜欢,我记住了!”
“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你就喜欢?”
“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喜欢。”
“我不希望你杀人。”
野娃垂眸,狡黠的眼睛转了转。
“我知道错了。”
少年不语,野娃偷偷瞟了少年几眼,似乎在琢磨他的心思,思量了一会儿。
“我明白,这字同你一样,光洁白皙。我想你把我带回来,让我日日跪在佛前忏悔,是让我学习并仰视佛陀的品行,你想让我能在他们脚下学习一二。”
少年错愕地看向野娃,野娃一脸虔诚。
“这是你自己思过的?”
“嗯。”
半晌少年笑了,野娃见少年笑了也福至心灵地笑了。
“忏悔思过,高山仰止?从前之事自今日起一并揭过,你以揭为姓,取名叫揭仰吧,希望往后的每一日你能记住今日所说的话。”
野娃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的侧颜。
“你刚刚笑了吗?”
“我刚说的你可听到了?”
“听到了,我叫揭仰。”
“好。”
“那个……”野娃小心翼翼地抓着少年的衣袖,“你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
“等你跪够了七七四十九天吧。”
“那你能教我法力吗?”
少年果断地拒绝了他,“我说过,我不会教你的。”
“但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和你一样人人敬仰的大人物。”
“你觉得他们是因为我法力高深才敬仰我的?”
“难道不是吗?”
少年思索道,“被人所敬仰不一定需要多高深的法力,但你必须拥有足够的德行。”
“哦。”
野娃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往少年身边紧了紧,见少年没排斥又往少年身上贴,像只被驯服的狼狗,把脸贴在少年的手臂上。
“那你这次呆几天?”
少年瞥了野娃一眼,“坐直来。”
野娃慢吞吞地收回搭在少年身上的手,少年借机站起身。
“我走了,你好好反思。”
“你何时再来?”
“不定时来,以后说话腰挺直来,别软绵绵的。”
“好。”
野娃倏地从地上跳起来站定,他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发了好久的呆,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
“我希望能成为和你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