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在她手上,宛若艳色的花一般绽开,红的滴血。
一个翠绿色透亮如湖的手镯便映入了眼帘。
像是被封印了很久,重见天日的妖。
沉寂古典的美,美的惊心动魄。
底下压着的是叠起的白纸,像是一封信。
陆沁暖看着这只价值不菲的镯子,隐约猜到了什么。此刻她的心没有由头的扑通乱跳,就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紊乱无章。
她小心握好手镯,冰凉的触感却如此的灼热烫手。
随即,有些慌乱地展了展再次收敛拢合的红布,犹豫片刻,定了定神,颤抖地,快速地打开了这封信。
似乎里面或许藏有她曾经想问,却无处询问,想要了解,却无从了解的一切。
“致暖暖的一封信”
单是一行标题,已然让她内心触动,陡生波澜。
看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字迹,她感到喉咙愈发干涩,身体里如千金般沉重到无法动弹。
只是一字一句往下读,往下读,不愿放过任何一字:
“暖暖,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但不论怎样,请你读下去,里面有很多事情,你应该知道。
你最关心的问题,你的亲生母亲,她姓秦,单名一个阳字。秦阳,多么好听的名字,就像太阳一样。其实你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就是和她的名字有关。你弟出生后,也就顺着你的名字往下排了。
你是她亲生的孩子,这是一定的。可惜啊,我后悔,是我当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不知怎么开口,从哪里说起,只能长话短说。那年,我创立的公司赶上了风口,规模迅速扩大,也就这么样,有机会接触到了上层社会,也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了你的母亲。
我根本忘不了,经常做梦都会梦到,那是在东南亚的一次派对,朋友带我去拓展人脉,你的母亲也在场。
可是我糊涂啊,我没有防人之心,我当时那种情况下,哪里知道,我无意间递给你母亲的那酒,是朋友刻意专门给我的,里面是掺了药的。
等我亲眼看着她接过我递给的酒一饮而尽,而我的朋友心有不甘一般,又重新给我了一杯,我还是没有任何戒备喝了下去。
然后啊,我看着她脚步逐渐不稳,便想搀扶她休息,可是走到一半,我也开始神志不清。
她长的那么美,动人心魄,就像公主一样,就这样糊里糊涂犯了错。
我已经快要走了,脸面一文不值。
我把这些事告诉你,我对不住她。
你的母亲家教很严,偷偷跑了出来参加的派对,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来她不敢回家,而我执留她,她才跟我暂时回了国。谁都不曾想,几个月后,才发现有了你。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我认为你是无辜的,所以把她软禁起来,执意要把你生下来。
可是在你出生后,她就买通了保姆,直接走了,走的悄无声息。我再也没能找得到她,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紧接着,我的公司破了产,我总在想,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报应来了,压着你,躲也躲不掉,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人在做,天在看,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该去赎罪了。
都怨我,是我毁了她本该拥有的一生,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可是音讯很少,等我赶到,早已不见身影。直到十年前,我再也得不到任何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不见了。
暖暖,如果你能找到她,请一定原谅她,要怪就全都怪我吧。请你见到她后,一定要替我说一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就算我求你了。
这个镯子,是派对聚会时一直戴在她手上的,当时怀孕后期水肿,才不得不摘下来。我保管到现在,你要拿着镯子,她一定能认你。如果……你也看不到她,那么这个镯子也应该属于你。千万不要让你弟他们知道,你读到这里,就要装好。
我现在浑身疼痛难忍,这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这一辈子兜兜转转人财两空。人不要放错,否则老天都不肯放过。
陆楠行”
陆沁暖早已泪流满面,眼泪一滴一滴,打湿在白纸上,字迹晕染,在纸上绽放成一朵朵幽蓝凄冷的花。
病床上的陆楠行,费力撑着眼皮,看着陆沁暖视线移到了最后一行。
他眼里显露出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接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陆沁暖黯淡地抹去眼泪,信的字里行间,全都是陆楠行的忏悔。
可是陆沁暖还是不清楚,不愿相信和面对,为什么母亲就这样狠心抛弃了她,为什么父亲除了对母亲的道歉,却丝毫没提起对她的任何不公。
她心有不甘地问道,眼里全是无尽的压抑和委屈:“爸,为什么我妈要抛弃我?为什么你不能总回来看看我?”
她又有什么错……
为什么生下来就要背负大人的过错,成为无罪的受害者。
她想等到一个答案,哪怕只是一句不算真实的安慰也好。
可是床上的陆楠行,他面色那么的平静淡然,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爸?”陆沁暖连忙把信和镯子胡乱揣进兜里,趴到床前喊他。
时间在流逝,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陆沁暖双眼睁大,难以置信般再次轻声呼唤:“爸……”
氧气瓶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氧气。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骨瘦如柴的人,一动不动。
这时,门外的热闹欢笑戛然而止,宣告落幕。
相亲的牛牛妈心满意足,喜笑颜开的走了。
陆沁明脸上挂着还未散去的笑容,开门走进了卧室:“姐,我要相亲了!”
气氛死寂,无人回应。
陆沁明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看到看到这样的情形,内心顿感不妙,连忙问:“怎么了?”
陆沁明焦急的询问。可是床前两人均没有回应。他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也快速跑到了床前,看着再次闭上眼睛的陆沁明喊道:“爸!你醒醒!”
说着,他直接撤走氧气,伸出手颤抖着伸向陆楠行的鼻息。
他久久不愿收手,像是在等待的奇迹再次出现。
即使不爱的人,但面临一个生命就此消逝,此生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原本早已不愿尽孝的陆沁明此时也有些怅然,不敢置信。
这时继母闻声也走进屋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把拨开两人,快速走到床前,双手晃动着床上的人:“楠行!孩他爸!你别睡!该喝药了!喝药就能好了……”
见没有回应,她又开始想要扶着床上的人起来:“不能总躺着,都给人躺坏了。”
可是床上的人,刚被扶起,就往一侧无力的栽了下去。
女人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崩塌,她趴在一堆干枯的骨头上面,大哭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一家终于团圆了!你快起来喝药,快!”
说着,她开始想要再次拉人起来,被一旁的陆沁明一把拦住,制止道:“妈!我爸已经死了!你别在使劲动他了!”
陆沁明这一声吼,确实让女人缓缓松开了手,她神情有些恍惚,怔怔说道:“不可能,你爸他只是睡着了,我还没告诉他你要娶媳妇了……”
陆沁暖也忍不住在一旁刚说出一个字:“您……”
女人听到了陆沁暖的声音,像是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她扑了过去,拽着陆沁暖的衣领开始发疯了一般动手,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丧门星!都是你!看我不打死你!”
陆沁明连忙去拉母亲,可是为了避免伤到两人,陆沁明硬是没拉开,眼见几人推搡着出了卧室来到客厅。
陆沁明一狠心,直接拽开母亲,并把陆沁暖一把推到门口,大喊道:“姐,你快走!”
眼看女人又发了疯一般冲了过来,陆沁暖擦干最后的眼泪,关上了房门。
楼道里安静极了,门内还在歇斯底里。
陆沁暖抬眸,最后看了一眼关闭的房门,顺着漆黑阴暗的楼道,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只不过。
水未完全落下,石未完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