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兵婚礼后的第二天,林远山就带着几位副局长看朱安起来了,当林远山走进一个水泥地面木制门窗的旧楼房里时,感觉回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还好用作婚房的那一间新铺了木地板和贴了壁纸,大大的一个彩纸绣球还挂在屋顶上,让这个灰白的空间里有了充满了喜庆的气氛和新的活力。
朱安起躺在另一个房间,多年不见,朱安起的样子让杜卫萍都不敢认了。
“爸,林局长看你来了。”朱兵俯下身大声对父亲说。
“哦,啊?”朱安起已经说不清楚话了,眼睛浑浊,反应迟钝,朱兵把父亲扶起来的时候,朱安起生疏地看着一屋子的人,好像谁也不认识。
“老朱,我是林远山。”
当林远山拉住朱安起的手时,朱安起认真地盯着林远山的脸看了看,然后试探着问:“你是新来的局长?”
“我来好几年了。”
林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感觉心有愧疚,老局长认不出他说明他关心老局长不够。朱安起当年已被开除公职,已不算是单位的离退休职工,所以单位每年慰问的老干部名单里没有朱安起的名字,因而林远山也就好多年没见过朱安起,如果不是朱兵结婚,人们可能已把这个在工商行业工作了四十年的人给忘了。
“你有什么困难就对我说。”林远山又用力握了一下朱安起的手。
“我没什么要求,也不能有什么要求,我已经是一个被除名的人了,你们能来看我就很感谢了。”
“别这样说,你永远是我们的老领导,再说朱兵也是咱们单位的职工,不要说见外的话。”
朱安起已经落下了两滴浑浊的泪水,好像这两滴泪水在他眼里已积蓄好久,一直等到今天才夺眶而出。
“林局长,”这次是朱安起主动握住了林远山的手,还加上了另一只手,“我已经是一个快被阎王收回去的人了,已经没用了,你不用管我,但我希望你能替我管一下朱兵,朱兵还很不成熟,做事冲动,你要多指点他才行,这也是我唯一求你做的事,我就把朱兵交给你了。”
“老局长,你放心吧,朱兵已经是咱们局里的骨干成员了,会越来越好的。”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朱安起抬起右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十多分钟里,林远山的话题一直没离开朱安起的身体,朱安起也没谈起别的事,这样显得两个人的谈话很亲切,朱安起的眼睛虽然一直是湿润的,但脸上淅淅浮起了笑容,林远山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于是起身告别,朱安起说了谢谢和欢迎再来这样的话后,林远山出了朱兵的家门。
“好好照顾你爸爸!” 林远山回头拍了拍朱兵的肩膀。
“老爸和老婆都要照顾好!” 杜卫萍补了一句。
“我会随时准你的假。”这是郑和平的话。
每个人都和朱兵说了一句暖心的话,朱兵鼻子酸了一下,眼泪也几乎蒙住双眼,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装出一副心能载大事的样子笑着说了两个好字,然后目送领导们乘车离开。
回程的路上杜卫萍再三感慨:“几年时间朱局长就变成那个样子了,人啊!”
“别以为人有什么了不起,也就能折腾几十年。”费国祥接着说。
“人啊,就像树叶子一样,一场秋风就四处飘落了。”杨凡同即兴朗诵了一句诗。
“我看我们在飘散前还是赶紧搞我们的315吧。”郑和平幽默了一句引得大家笑了起来。
由于苏家兴请假不在,林远山担任了这次315活动的总指挥,活动的内容虽然还是查处投诉举报案件和现场宣传法律法规两大项,但今年林远山改变了策略,把查处力量集中在大案要案上,把宣讲内容重点放在消费维权和识别假冒伪劣产品上。
“既然是搞活动,就要大造声势,就要集中查处一批大案要案,查一件曝光一件,邀请媒体全程跟踪,让欺诈消费者的商家来个见光死。”林远山在活动准备会上说,“政策宣传方面不只是发几张传单了事,要进行现场宣讲,以实物示例,要让消费者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懂得如何辨别假冒伪劣产品,让不良商家没了市场,这样才能从根源上解决欺诈消费者的行为。”
林远山讲完话几位班子成员也都发了言:
“是的,假冒伪劣商品是查处不完的,如果消费者不买自然就没有人去生产了,所以要擦亮消费者的眼睛,让更多的消费者一眼就能认出真假猴王来。”
“可是我们只能在城里宣讲一下,也只有少数人能听到。”
“也可以去乡镇宣讲,农村人的消费保护能力更弱,如果买到假种子一年的收成就泡汤了。”
“所以对不良商家要零容忍。”
会议最后任小花宣读了工作人员分组名单,当朱兵听到他被补充到举报中心时,当即表示不同意。
“把我放出去好吗?我可不愿被关在笼子里。”
“不忍把你们这对新婚夫妻分开,再说这两天投诉举报量大,小静又大着一个肚子,恐怕承担不了这么大的工作量,你是她最得力的帮手,对吧?”315活动副总指挥郑和平说。
“把我窝在举报中心可就无法发挥我的能量了,我适合打前阵,不适合做后方工作。”
朱兵抗议了几句郑和平又把他调到了稽查组:“那你还是上街去吧,我也觉得让你坐办公室是一种浪费,你带一中队专门检查城区商铺,让高明强配合你,你俩本来就是一对黄金搭档嘛。”
“明强哥是我的老领导,也比我经验强,还是由明强哥来带队吧。”朱兵一听要把高明强分配给他就有些发愁。
“现在你是股长,自然是你带头。”
“好吧。”朱兵硬着头皮领了任务,他不发愁工作,就是发愁指挥别人,他本来是一个适合单打独斗的人。
朱兵把分组名单拿给高明强看时,高明强只说了几个字:“行,我怎么都行。”
“明强哥,咱们兵分两路吧,你检查东城区,我检查西城区”
“好,好,我到东城区。”
朱兵和高明强说话的时候总是要送上一张笑脸,而高明强则不苟言笑,说话的时候用字极少,好像自从被免去科长职务后,对所有的一切失去了兴趣,对待工作很机械,不拒绝也不努力,不出差错也不出成绩,他好像做了好多工作,又好像什么也没做,没事的时候他就盯着看窗外那株银杏树发呆,如果有人来和他说几句话,他也大多数是说几个“嗯”“啊”“哈”这类的字。郑和平常来和他坐,也无法从他嘴里挖出更多的话来,所以郑和平每次都是喝完一杯茶就走了。郑和平曾和林远山说高明强是不是有点抑郁了,林远山说不会有的,因为高明强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的,有一天看到高明强从地上捡起一个硬币,完全不像一个抑郁的人。
315的前一天,朱兵检查了两条街,高明强也是检查了两条街,朱兵查出十三种问题商品,高明强查出十一种问题商品,朱兵拉回一车假冒牛奶,高明强拉回一车假冒饮料,高明强能如此准确地和朱兵同步没有丰富工作经验的人是做不到的。
下午朱兵和高明强依然是各奔东西,而在收工的时候,高明强和朱兵没有同时回到局里,这是朱兵没有料到的,原来高明强几个人开着的那辆车坏了,停在大街上开不回来了,要朱兵去接他们。
下午高明强扣押了一汽车卫生纸,王欣开玩笑说他们变成批发卫生纸的了。朱兵开车接上他们路过开源广场时,看到广场已被人群覆盖,杨凡同正站在台子上,一手拿着一个话筒一手拿着一只牙膏大声讲解着。朱兵本来不准备停车,要直接开过去,但他突然接到了林远山的电话,要他去一下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