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清逸觉得自己或可获评大汉年度最惨人物。
本来吧,这事儿和他什么关系啊,他不过就是和别的人一样,站在车底下围观而已,怎么就别人都没事儿,偏偏他有事儿,躺着也中枪了呢。
一切开始于那静得仿佛没人的车子里,突然向外丢了个体积不大的东西出来。
因为好奇,一直杵在旁边的众人,人人都想接,而这东西却是长了眼一样,直直飞到了隋清逸的手中,伸手接住了。
这没接住倒是算了,顶多落了个空,他这个接住的却好了,因为没有一丝丝防备,直接被这个自带力道的盒子给震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直到摔到地上,隋清逸才想起来他皇后姑母的忠告——切莫招惹百里臻。
这话说得通俗点就是,百里臻的一切都不要插手,一旦沾了手,有得倒霉的了。
可不,这盒子肯定不可能是他那位姐夫给扔出来的,自然对盒子“下毒手”的也就只有百里臻了,而他,因为沾了这凭空飞来的盒子,自然也跟着遭了殃。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屁股蹲摔下去,隋家三少爷的面子、里子,全没了!
真是要多丑气,就有多丑气了。要是他们隋家的老爷子在这里的话,八成会“笃笃笃”地硬邦邦地拄着拐杖走过来,而后抡起他手里的棒子就把他给打得满地乱滚,而且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为了避免再被这么当猴儿一样围观,隋清逸忙一手撑地,尽管屁股摔得生疼,如今是动弹不得,他也赶紧忍着痛,利落地站了起来,以免在被继续围观。
“三公子,瞧瞧看这是什么呀?”围观群众之一的楚子寻赶紧把话题拉到正道儿上,朝隋清逸努了努嘴。
“稍等,我看看。”隋清逸也好奇这是什么鬼东西,居然被他那位睿王表兄直接扔出了车窗,还害他被嘲笑成这样。毕竟,百里臻平日里惯会“修身养性”,教养使然,就算他再不悦,最多也是给手下使个眼色让他们去做,何时自己亲自动手去扔什么。
这一看他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这玩意儿居然是软软的、黏糊糊的。
他赶紧用另一只手,将倒扣在手中的盒子翻过来,却见盒子被拿开之后,盒子里原本装着的两个表皮上都是水的糯米团子,已然黏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糯米团子,还是沾了水的......
这......这什么鬼哦!
一时间,车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两个团子上,除开隋清逸一脸郁卒之外,其他人都是满目惊讶。
一众人等瞪着那俩白圆圆了半天,愣是没揣摩出百里臻此举的深意。
能又什么深意啊,说不定又是一时之间发什么深井冰吧。隋清逸很快便缓过神来,一边快速地将手里的俩团子甩进盒子里,一边不禁想起前天中午在南面山顶的时候,自己帮着阿绫去找百里臻讨团子却瞬间失败而归的事情。
团子,团子,团子。
真见鬼!
把团子丢盒子里之后,隋清逸二话不说,直接把这倒霉盒子往旁边的无言怀里一扔,随后接过青松早就准备好的棉布,细细地擦起了自己的手掌。
那黏糊糊、湿哒哒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这个罪魁祸首......
哼哼!
与此同时,车内。
“罪魁祸首”阿绫还跪坐在地上。
她起先因为百里臻往窗外乱丢东西,而燃起的满腔愤怒,此时此刻,已然荡然无存。
没错,随手往窗外乱丢东西,这种行为是大错特错的。万一砸到个人,轻则受伤,重则死亡,那可就是刑事犯罪了。而且,这好好儿的食物,就因为掉到地上了,就这么随手丢弃了,这不是浪费是什么?
她还没吃饱呢好不好!
......只不过,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也犯不着为了俩团子再得罪百里臻了。
她忙表现出一副恭顺的模样,用眼睛追踪定位百里臻的位置,待发现他坐在方才的位置之后,忙移动身子对上他。
他确实是进去了内室,还换了一身衣服,尽管这身衣服还是素白色,但纹路明显与刚才那件不同。
其实,要阿绫实心实意来评价的话,百里臻虽然喜着白衣,但是他的衣品还是不错的,即便是清一色的白,也能被他穿出不同的花样。
好吧,其实,主要还是看脸。
阿绫来到这个时空也有一段时间了,以她的切身体会来看,古代社会,确实比现代更加看脸。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有脸万事通。
当她的目光轻轻落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时,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对不对不对,等等等等等等,回来回来回来。
她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阿绫的目光又从百里臻的眼睛一点点往下移,待移到他小腹左右的位置时,某些方才仓促之间不曾注意不曾细品的画面,从她的脑子一闪而过。
这种时候,阿绫总是无比憎恨自己过于良好的记忆力。如果真的不记得的话,至少即使被他日后指摘出来,也就真厚着脸皮给赖掉了,可是,眼下她连自己都骗不了——因为,她分明清清楚楚记起自己失智之下做了什么。
阿绫白皙的脸庞瞬间爆红。
不该啊,她不该啊......
她还是个没结婚的姑娘啊,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啊不对,她是个已婚人士了,还是个“男人”......
不管不管她不管,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反正她现在心里又羞又臊得厉害。
......等等,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么方才百里臻莫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才......
百里臻看着面前那张鲜红欲滴的小脸,再结合她方才的眼神,他可以确认,阿绫这是终于脑子转过来弯儿了。
方才有换衣服的缓冲,已经过了“脸红期”睿王殿下,此时此刻可以端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跪在他面前的小人儿,后知后觉地因他脸红,为他脸红。
意外的,感觉还不错。
明明是一件说出来有些尴尬又丢面子,最好双方当事人集体失忆的事情,可谁曾想,不过一会儿,百里臻便觉得形式已然朝他所在的方向倾斜了。
目下,他很庆幸,方才没把眼前的人直接丢出去,不然,哪还轮得着什么“后续发展”呢?
眼见面前的人是一时半刻,不会主动说出只言片语了,百里臻便只能开始挑起话题:“你这是都收拾好了?”
“......啊?”阿绫有些怔忪的朝百里臻望去,却在眼睛一落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时,更觉得两耳发热两颊发红,“臣......请殿下过目。”
阿绫现在只盼着百里臻也正因为这事儿不自在,一心想着赶紧寻个由头——比如“验收合格”,而后将自己打发走好了。如此,眼不见,心不烦,他俩都能得清静。
百里臻却是不能真趴在地上一点儿一点儿给她“验收”,他只耷拉下眼皮,匆匆瞥了眼其实他刚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过的地毯,然后应了一声:“就这样吧。”
“那殿下......”阿绫心中一喜,语气也不由地有些急切。
百里臻如何能看不透她的心思,只不过,他如今的念头却是与她的算盘背道而驰的,所以:“你可知,打翻了本王亲手沏的春竹,该当何罪?”
阿绫又是一抖,合着,还没完:“殿下......”
她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虚,很是可怜。
百里臻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跪着变成跪坐,又从跪坐变成坐着的小姑娘,莫名之间,感觉有些好笑。
普天之下,唯有她一人,是敢坐在地上跟他说话的。
明明表现出一副害怕得要死的模样,但实际上,她的行为已经泄露了一切。
其实,她心里并不是很服吧。又或者,是自己脾气太好了,让她慢慢放松了。
“以一赔一。”百里臻微微扬了扬下巴,说出对阿绫的惩罚,还有些孩子气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分吧。”
当然......还真不过分。
倒不如说,公正得让阿绫都觉得吃惊了。
本来嘛,把人家的茶弄撒了,放到哪个时代,于情于理都是该赔人家一杯的。只不过,百里臻方才强调了“亲手沏的”,却到底只让她赔一杯,阿绫一时吃不准,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杯春竹?”阿绫期期艾艾地问道。
“一杯春竹。”百里臻点头。
“臣......臣可赔不出......”阿绫用眼睛偷瞄了一眼百里臻的脸色,发现他不似在生气,便大着胆子道,“赔不出殿下亲手沏的。”有些事情要提前讲清楚,以免某人到时候咬文嚼字。
“那便赔一杯你沏的。”百里臻的态度很是豁达。
沸水倒入茶壶,袅袅的轻烟白雾便裹挟着春竹特有的茶香,飘散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阿绫吸了吸鼻子,嗯,真香。
这并非是来她随便乱夸自己的茶艺,想顺势往自己脸上贴金。事实上,她觉得,无论是谁来沏这壶春竹,都能至少达到这种水准。
因为,茶好。
略略晃了晃茶壶,阿绫便伸手拿过百里臻面前的杯子,给索赔方的大爷先倒了一杯,而后,又给自己也添了一杯。
「那便赔一杯你沏的。」
方才,百里臻说出这话的时候,阿绫的心中,蓦地感觉到一阵轻松。
倘若,他要故意刁难,让她赔一杯他自己沏的茶,那......她自然没法说他什么“有意针对”之类大不敬的话,却定要为这个要求难秃头。
尽管百里臻已然放宽了“赔偿要求”,阿绫如今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他故意计较这杯茶,究竟是为了什么。
百里臻看了眼面前重新满上的茶杯,并不急着品茶,而是抬起头看着对面垂眸深思的小人儿。此时,她的小脸儿上的红晕逐渐褪去,只残存些淡淡的粉红,如今猛的一看,倒像是被面前茶水的蒸汽熏红了似的。
“如果,本王要你赔一杯与方才原模原样的茶,你当如何?”
百里臻清浅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面前也有一杯茶,茶水也朝着空气中咕嘟嘟冒着热气,以至于他说起话来惯来的那份凉意,也被热腾腾的雾气给过滤开了去。
阿绫手下一僵,她没想到,百里臻刚巧戳中了她心之所想。
她当如何?她能如何啊?撒泼打滚求放过吗?
阿绫不得不调整一下自己那一脸被看穿的神情,而后,努力以一种不经意的方式抬起头来。
一抬头,便看见男子隔着一层雾气在看她。
白的肤,红的唇,黑的眸,模糊又清晰,迷离又深刻。
一想起自己方才在不经意之间摸了他,阿绫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过喜欢人的经验,但这不代表她是个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人。事实上,像这么一位资质非凡的男人,天天在她面前这么晃来晃去,时不时的还来个亲密接触,就算她念什么毫无卵用的清心咒,次数多了,也要屏不住的!
阿绫十分后悔自己刚才如获大赦一般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到百里臻的对面,以至于如今与他面对面,承受着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
要是还蹲在地上的话,至少换个角度,百里臻的脸......
不,别想了,这个男人是360°无死角的盛世美颜,就算看他的鼻孔,都比别人的鼻孔好看。
世人常说,红颜祸水,还以红颜专指美丽的女子。阿绫觉得,这简直是明显的性别歧视,事实上,好看的男人,同样是祸水,杀伤力一样巨大。就比如她面前的这位,就是祸水中的祸水,祸水中的航空母舰。
见惯了这个男人这副又仙又妖的模样之后,阿绫真的不确定,未来的哪一天,自己得幸回到现代之后,还能不能保持正确的审美了。
没错,她注定得不到这个男人,却不幸要因认识他单身,这简直就是作孽。
阿绫的心思已然飘远开去,就在这时,不知道时不时因为水雾扭曲了他的面容,阿绫隐隐觉得,他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一个词从阿绫容量不太大的脑子里自动蹦了出来。
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