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小院内,
一位衣着朴素的丫鬟正在专心打扫庭院。
她年岁看着不大,衣裳穿的虽然简单,却胜在干净利落,头发更是梳的齐整,只用一个木簪固定,倒是平添几分素雅。
她做事极为认真,院落之中每一处她都仔细的打扫着,可忽然一阵风吹来,吹的院中落叶飒飒作响,倒叫人心头多几分躁郁,难免多出几分思绪。
此间还不到三月,风吹来时还是多了几分凉意,此情此景,她不由几分感慨。
她感慨之前的那些,感慨现在经历的这些,以及担心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得到夫人的同首肯,下个月准许她回家看望爹娘,她已经有好久没有回去过了,也不知爹娘想不想她,还有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也不知道过得开不开心。
还有那人过得好不好。
想到那人,她却是又露出腼腆的笑容,宛如少女般羞涩。
可转念一想到爹娘年纪都大了,自己该在他们身边尽孝了,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应该成婚了,她就又忽然皱起眉头。
她家里凄苦,被卖到府上做丫鬟,虽然和爹娘被迫分开,但好歹此府邸主人家大业大,倒也不缺他们一口吃穿。
算算日子,她被买来六年也到年限了,他们这边只要是到了适婚年纪的便可离开。
本来离开是件好事,可她知道府上的老爷肯定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离开的。
一想到老爷,她便不自觉蹙眉,满脸愁容。
老爷年纪已近半百,可却是个喜爱美色的,府上多少有点姿色的,无论是男是女,都难逃他的魔爪。
他若是个长得好的倒也罢,可他满脸横肉,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油腻姿态,简直一言难尽。
想起先前,自己在夫人院中打扫,却不小心被老爷看到了,便对她上下其手,她就觉得一阵反胃,甚至害怕单独与他相处。
好在这几日,老爷忙碌,一直未归家,自然也没来得及对她下手,不然她定是逃脱不了魔爪。
她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可是有婚约之人,不能让老爷毁了自己的清白。
不然她和表哥的婚事该怎么办,她可不想错过表哥那么好的人,可是还没到日子,要不要去求夫人,说不定夫人会法外开恩。
作为院子中的二等丫鬟,她们这些身为奴仆之人,本就是半点自主的权利都没有,生死全都掌握在老爷夫人手里。
虽然老爷明里暗里已经和她提过几次,想抬她为妾室,她也是再三拒绝,可若是老爷是些手段她又该怎么办。
着实让她发愁,也不知为何,今日这风吹的格外让人心凉。
突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进院子,喘着粗气向丫鬟禀报:“不好了,老爷人不见了。”
丫鬟恍然抬起头,心中平添几分复杂神色,手中扫帚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一时间,府上众人议论纷纷。
虽然老爷平时也经常在外寻花问柳,但绝对不会夜不归宿,再怎么样也会回来的。
听到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丫鬟赶紧放下扫帚,匆匆忙忙地跑进房间向夫人禀报。
夫人听后,一开始脸上倒也浮现担忧神色,但很快那抹担忧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想来定是又去那个狐媚子那里,让他连家都不回。
自己年老色衰,自是留不住他的心,他爱在外面花天酒地,她能如何,万一哪天死啊在外面,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她自年少时便与对方成婚,刚开始的时候他对自己千好万好,可没想成婚不到一年,便暴露本性。
若知他是这样的人,她一开始便不会嫁给他。
心中一脸怅然,她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裳,半晌后才对丫鬟挥手道,“让他们多去找找,素日与他相好的几个,还有醉仙楼,都让他们四处找找。”
丫鬟低声应下,本来想开口求夫人放他出府的,最终也是没能开口。
夫人看起来,比她更想离开这个地方。
原先那天晚上,玄锦白日里没能从醉仙楼查到线索,便想趁着晚上私自溜去。
他是独自一个人去的,没有叫上任何人。
比起白日的醉仙楼,这夜晚才更是罪孽深重。
灯红酒绿,骄奢淫逸,花天酒地,好不奢靡,饶是他白日已然觉得此地荒唐,现在却是更加的荒唐。
他是偷溜进楼里的,好在白日他从慕离那里寻了一张隐身符,这些人看不到自己。
可这偌大的醉仙楼他又应该从哪里找起。
白日之时,他们去的是二楼,看起来二楼应该是对外开放的包间,应该是专门给客人用的,董杰一个被倒卖来的,应该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或许去后院,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于是他便凭借着自己的方向感,往后院走去,但事实证明,不知道地形千万不能瞎走,因为你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破别人的好事。
真是好死不死,玄锦刚刚穿过走廊,正准备往假山后面穿行,就听到旁边传来的些许动静。
他不由停滞脚步,微皱眉头,此地没有建筑物,花草倒是长了满地,而且也只有这假山遮挡,这些人在此做什么,难道是和董杰有关。
要是真如此,那岂不是错过了重要的消息,他只思索片刻,便侧步走向假山位置。
好在他如今带着隐身符,旁人根本看不到他,不然就这么一个大活人明目张胆的站在这里,还不得让人吓傻。
“烟儿你好美,你身上怎么这么香。”一道男声率先传入玄锦耳中。
玄锦微微吸鼻,空气中的确有种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味倒有几分熟悉,他今日好像在楼中闻到过。
“你讨厌,我哪日身上不香。”又一道女声娇羞道。
“嗯,但你今日格外的香,亦可能是我今日太想你了,所以才会这样的觉得,烟儿我爱你,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逃离这个地方。”那道男声又道。
“可逃离这个地方后,我们又该去哪里呢。”女声娇羞呢喃,似是并不想离开这样的地方,又是害怕离开这个地方之后,没有归所。
听这二人一言一语的交谈,玄锦面色不由的有些发黑,这一男一女大半夜不睡觉,躲在这假山后面聊什么天调什么情,简直是耽搁他时间。
他刚准备离去,就听那男声又道,“去哪里都好,总比在这里好,烟儿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我受那个老婆子吩咐,一直去照看那个新来的,那模样简直惨不忍睹,被打的半死不活就凭一口气吊着。”
新来的?被打的半死不活?就凭一口气吊着,这难道是在说董杰。
恐怕十有八九就是他,听他骤然提起,玄锦便停下脚步想在听听他会说什么。
“木哥,若是我们私自逃跑,会不会也落得和他一个下场,我们要是也被抓了该怎么办,到时候下场只会比那人更惨。”那女生许是被他这句话吓到了,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些发颤。
听着这两人说话语气,居然还都是这醉仙楼里的人,真是着实有意思。
这两人彼此之间有了私情,若是让醉仙楼的老鸨知道了,下场定是凄惨无比。
察觉她在害怕,那人笑着安慰她道,“烟儿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那人是他自己活该,明明都已经逃出去了,干嘛不索性再走远些,这被那老婆子给抓了去,能让他活着就算是发善心了。”
玄锦此时百分百确认,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就是董杰,难怪白日他问起老鸨,老鸨再三推脱,原来这人都差点被打死了。
真没想到,晚上来这么一趟,居然还真的有收获,看来只要细细盘问这个人,就能知道董杰的下落了。
他刚想探出身子询问,又听一道女声啼哭起来,“木哥,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前些日子妈妈说要让我接客,可我不想。”
哭的是梨花带雨,哭声听着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看来这两个人还没说完话,玄锦探出去的脚步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听着这女生在哭,男声低声安慰,“烟儿,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带我出去,我喜欢的人是你,我不想把自己交给其他人。”女生泣声道。
听到他说喜欢自己,男人语气明显高兴了不少,“烟儿,你知道我们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你现在必须要遵从那个老婆子的话,你若是不听那个老婆子的,她也会把你关在那个地方的,到时候有命没命还说不定呢。”
诶呦,真是好大的一张饼啊!
好会画饼的一个人,先头说要带着女子出去,他还有几分佩服对方,想着这二人虽然出身不好,也被迫沦落到此地步,但有勇气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到时候若是需要帮忙,他倒可以随手协助一二。
却没想到,这男子又说出这种话,什么没做好准备,这是有没有准备好的事情么。
自己心爱的女子马上就要面临那种处境了,他居然还说自己没准备好。
这世间有多少事情,是要准备好了再去做的,有些事情等你做好准备,早已经晚了。
况且这女子一开始也没想逃离这个地方,是他说了一堆话之后,才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现在居然让她再等等,他明明知道女子害怕什么,却丝毫不顾及她的恐惧,叫她再忍耐忍耐,简直虚伪。
玄锦面露嘲讽,他讽刺的是男子,却着实又为这女子感到惋惜,她自己识人不清。
“我知道的,木哥,只要你带烟儿出去,烟儿可以忍的,可若是妈妈真的让我去接客,烟儿又该怎么办。”恋爱中的女子,大抵智商都不在线,男子的一番话,不仅没让她感到不对劲,反而使得她对男子更加黏腻。
“我知道的烟儿,我也是一样的,烟儿你愿不愿意把自己交给我,我会爱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的。”男子声音中染上几分情欲,不等烟儿回答,便直接亲吻住了对方的唇。
……
辣眼睛,玄锦赶紧背过身,他着实没想到这二人这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本来他还想上前去问问那男子,董杰被关在何处,此番确是恨不早早离开,不然也不至于看到这种画面。
这二人难道不知羞吗?
现在虽然是晚上,可这个地方到底还是会有人经过的,他们难道真不怕被人撞见在行苟且之事么。
真是一对,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颠鸾倒凤,好不快活的野鸳鸯。
还好他身上有隐身符,不然被人撞见了,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呢。
玄锦快步离开此地,到底还是因为画面冲击过大,耳朵上染上几分红晕。
虽然他知道在青楼这种事情很常见,但真见到了那还是会让他有些不自在的。
直到完全听不见那对野鸳鸯的声音,玄锦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他这一路以来,倒是没遇到其他人,看来他们是会挑地方的,知道什么地方没人。
伤势过重之人,想来不会经常移动,刚才那男子说自己一直照顾他,这就说明他肯定是单独被隔开来的房间。
关人的地方,要么是柴房,要么是堆放杂物的,要么就是私建的禁室,总不可能是人多的地方。
这地方虽大,但符合这些个条件的并不多,自己挨个找就是了,花些时间总能找到的。
不过有件事他着实搞不明白,这个董杰好端端的怎么会欠醉仙楼这么多钱,还被迫卖到这个地方了。
他原先是有本事傍的,又识的几个字,吃饭想来也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他们之前也去过他家里,虽然四处破旧了些,但也不至于穷到吃不起饭。
他在此地,一没有父母亲人,二没有朋友同窗,他一个孤家寡人,又没娶妻生子,又不看病用药的,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也着实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