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与宁宁回到马车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胡好好等得无聊,在车里睡着了,东仓君守在她身前,一步不离。
它也知道这个娘子生性活泼,遇事总爱掺一脚,喜好玩乐爱看热闹,尽管它觉得自己不一定能看得住胡好好,但既然顾娇交代了,那就务必得看牢了。
好在天未亮时顾娇跟宁宁就回来了,东仓君松了一口气。
见宁宁回来时一脸喜色,它悄悄问了一句:“这是遇到什么好东西了?”
通常,宁宁只有在抓到肥鸡大鹅时才露出这样甜美的笑容。
宁宁见它问,忙拿出令旗晃了晃,道:“收了几只鬼,娘子说我可以好好驯服它们,以后做我的手下。”
小丫头乐得摇头晃脑,东仓君完成了艰巨的任务,也一块高兴起来,于是一老一小,肩并肩坐在马车前,开开心心赶着车出发了。
这回一路无事。
很快,就到了溪州城。
因天色已近正午,宁宁回到马车里头,外面只有东仓君一人赶车。她在马车里,又喜滋滋把令旗拿出来,给胡好好看,道:“好好看,这里头收了好多鬼。”
胡好好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瞥一眼那黄底黑边的小旗,大感惊奇。
“这里头收了鬼?怎么收的?”
“你听听看,在里头叫呢。”
“真的耶!还有骂娘的,哈哈哈哈哈。”
狐狸跟宁宁两个笑做一团,笑完又嘀嘀咕咕的商量起来。
“娘子说,里头的鬼要压服了才能听我的话,好好你说怎么才算压服啊?”
“这还不简单,放出来打服了。”
“可是我不知道打不打得过。”
“没事,你打不过我帮你打,打架我在行。”小狐狸亮出小爪白牙,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宁宁笑眯眯看着她,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耳朵。
“不过,娘子说过的,现在只有道行比我低的鬼才能被收到旗子里头去,我应该是打得过,万一真的打不过,好好再帮我。”
“好!”
两个小丫头说话间,东仓君化作的老仆已经进了一家客栈,定下了一间上房。
安顿好马车行李,天色已经晚了,本打算就简单在客栈里吃一点汤饼了事,可宁宁跟胡好好绘声绘色的说了那红衣的青青招待她的菜品,又把狐狸馋出了个好歹。
别的还好说,无非是些炙鲜肉大鱼大虾,也不是没吃过,但荔枝,狐狸还是第一次听说。
宁宁虽然没有吃,但闻到了香气,那果子甜美如醇酒,给胡好好一说,勾得她心里直痒痒。
“娘子,我跟宁宁出去买点鲜果点心,听说溪州有鱼饼,还有鱼丸特别鲜美,我们尝尝吧。”
顾娇看看天色,不太放心两个小丫头出门去乱逛,尤其胡好好的眼睛看不清楚。
她看一眼东仓君,对它道:“既然如此,就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东仓君也一起去。”
东仓君早就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这时候听顾娇叫它也去,忙放下手里整理的铺盖,点点头,道:“那就跟娘子们一起去,也让小老儿长点儿见识。”
因胡好好看不清,为省事,顾娇让她仍化作狐狸的样子,搁在自己肩上,再带着宁宁跟东仓君,一行人走出客栈时,旁人纷纷侧目。
年轻娘子出门,带着一个老仆一个小丫头,也常见,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一个裹着黑衣看不清面容的娘子,肩上蹲着一只火红的小狐狸,这就很稀奇了。
其中有好事者,忍不住问了句:“这狐狸是娘子养的?养得真好,油光水滑的。”
话说完,黑衣娘子肩上的狐狸居然白他一眼,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让他吓了一跳。
那娘子不说话,这也不奇怪,小娘子们出门在外,总不会跟那些闲汉说话的,不然就有人说她行为不端,质疑她的品行了。
在娘子身边的老仆则对他一拱手,道:“多谢郎君夸奖,我家娘子善养这些。”
好事者嘿嘿一笑,摸摸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不知为何,那黑衣娘子跟绿衣小婢身上,总有一丝冷冰冰阴森森的感觉,让人不敢随意接近。出了客栈门,走在大街上,带着狐狸的黑衣娘子仍是人群注目的焦点,好在现在天色晚了,街上行人不多,不然怕是引得人围观了。
出来的时候,东仓君已经向客栈的店小二那里,问好了夜市的位置,因城不大,离客栈也不算远。
几个人走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果然,夜市上有鱼饼,也有胡好好垂涎三尺的鱼丸汤,至于荔枝,却是没有的。
东仓君问了一圈,回来苦着脸说,“鲜果得一早出来买才行,下午人家就收摊了。”
宁宁踮着脚拍了拍胡好好的头,小声对她说:“明儿一早我出来给你买。”
还能怎样,胡好好只能点点头,顺带舔了下宁宁的手指。
既然来都来了,几人便在卖鱼丸汤的小食摊前坐下,要了三碗鱼丸汤。
很快汤上来,顾娇用调羹舀起雪白的鱼丸,尝了一个,果然是鲜嫩绵软,美味异常。东仓君尝一口,眉开眼笑,很快把它那碗吃了个一干二净,胡好好蹲在顾娇旁边,宁宁吹凉了汤,正要喂她一个,突然听到旁边有人笑。
“真稀奇,狐狸还吃鱼丸汤。”
顾娇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邋遢老道,穿着一件破道袍,头发蓬乱,一手拿着支下端已经裂开的竹杖,一手拿着瓢,正看着她们几人,嘻嘻直笑。
他脸上的胡须已经花白,且纠结成一团,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泛着又黑又油的光。
身上的道袍已经看不出颜色,上面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衣角已经磨得全是毛边,有些地方甚至碎成了布条,脚上穿着的草鞋露出黢黑的脚趾头,上面全是泥垢。
宁宁离他近些,闻到他身上传来阵阵恶臭,不禁要掩鼻躲开。
顾娇端详他片刻,突然开口问:“狐狸为何不能吃鱼丸呢?”
“贫道只是见得少,一时感叹,娘子不必在意,”道人晃晃手里的空瓢,道:“可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注1
宁宁听得白眼乱翻。
顾娇却一笑,对他道:“如果道长不嫌弃,这一碗我几乎未动,请道长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