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在世时,家里有些积蓄,我也有幸能够认字、看书,我曾在一本志怪书里看见过关于地狱的描述。”
“我杀的这三人,一个丧尽天良,十恶不赦;一个杀人放火,恶贯满盈;一个罔顾人伦,寡廉鲜耻。他们一个应该入磔刑地狱,一个应该入火山地狱,一个应该入血池地狱!他们都该死,该下地狱!”白欢歇斯底里地吼道。
关文林一拍惊堂木斥道:“他们触犯了律法,应由官府堂审后定罪处罚,而不是由你来定罪、执行。”
白欢抬头以犀利的眼神看着关文林,讽刺一笑,反问道:“陇西谁不知道李氏就是土皇帝?官府敢管他们吗?他们大罪小罪不知犯了多少,可有李氏子弟被问罪?”
关文林无语凝噎,尴尬地摸了摸胡子,说道:“你杀人就杀人,为何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呢?”
“不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
关文林叹道:“姑娘啊,你还年轻,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何必如此呢?杀了人,你自己也活不了啊。”
白欢嘴角含笑说道:“我为表弟和自己报了仇,就很好了。我表弟的父母,也就是我姑姑、姑父受不住打击,相继离世,我父亲不久后也病逝。这世间我再无亲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前能手刃仇人,算是一大幸事。”
无论白欢杀人是否事出有因,她都触犯了刑律,按律被判了绞刑。
三件凶杀案水落石出,接下来便是查细作的重头戏了。在李氏遭遇重创且族中内斗逐渐明显之时,查探其与高昌细作勾结一事就便利了许多。
李氏在陇西经营了数代,曾经也有不少李氏子弟帮扶贫弱、惠顾百姓,李氏在陇西修了不少善堂,每年冬季也在府邸大门口设粥棚施粥,口碑一向不错,但如今已经毁于一旦。
西宁伯和世子都已身亡,世子的胞弟李水洛与世子的嫡长子李风鸣开始争夺爵位,一对叔侄闹得十分难看。他们无暇他顾,正好给了宋瑄、李风吟他们查探的机会。
在李氏覆灭的狂风骤雨到来之前,宋瑄便安排柳妙璎、柯瑶带着四个孩子悄悄离开了兰州,快马加鞭往苏州去。
宋瑄打算先送柳妙璎及四个孩子暂时在忠国公府落脚,他处理好李氏之事后,便南下苏州与他们汇合,而后再一同返回燕京。
柳妙璎自然是不愿意的,她想留下来和宋瑄一起面对风雨,但宋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多为几个孩子着想,才说服她答应先一步南下。
李氏与高昌细作勾结一事,证据确凿。在宋瑄查案时,李风吟已经开始在暗中查探相关线索并秘密抓捕了一名潜伏在兰州数年的高昌细作。
李氏内部争权夺利之时,也并未放松对朝廷的警惕,很快就觉察到宋瑄他们的动作,开始停止内斗、一致对外,意图将钦差一行的性命全部留在兰州。
在西北入冬的第二日,西北大营的精锐对上了李氏的私军,西北大营的士兵人数多,但武器装备比起李氏私军要差得多;李氏私军兵强马壮,但在人数上处于劣势。
两边的人马对上后,各有胜负。宋瑄奏请增援,旻德帝便又派了一支厢军前去支援。即便如此,也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付出了二万条人命的代价,才将李氏的私军消灭殆尽。
旻德帝为彰显仁德,且为了稳定陇西的局势,并未下令将所有李氏之人全部斩杀,只杀了李水洛、李风鸣等几个参与勾结高昌细作的核心人物,以及李氏嫡支十三岁以上的男丁。
李氏嫡支其余人等,全部被归入贱籍,被发配至边境苦寒之地服劳役。李风吟是唯一一个得以全身而退的李氏嫡支子弟。他不仅未受波及,而且还能继续在朝为官。
一个煊赫无比的庞大家族,就这样在一夜间轰然倒塌,仓惶退出了世家之列。至于未受到惩罚的李氏旁支,已然和普通百姓无甚区别了,早已不再以世家子弟自居,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五大世家同气连枝,李氏覆灭后,其他四家唇亡齿寒,无不噤若寒蝉、惊惶不已,纷纷约束族中子弟,唯恐一个不慎便给了帝王覆灭家族的理由。
西北的风云变幻影响不了孩子们的好心情,秦王府三兄弟和茂哥儿到了苏州后,不顾严寒,成日出门游山玩水。除了极其自律的小米糕,其他三个孩子早已顾不上课业了。
等到宋瑄和李风吟来苏州接人,除了小米糕,另外三个都在自个儿父亲那里吃了挂落,结结实实难过了好几日,像被套上了缰绳的野马,再不敢随便去苏州城撒野了。
等到宋、李两家人回到燕京城,已经临近除夕了。秦王府有能干的吴总管,年货早已备齐,迎接新年的装饰也都布置妥当了,柳妙璎得以安生歇息,宋瑄则立即进宫复命。
陇西李氏被彻底压制了,但其他世家的反扑很快来了。另外四大世家都认为,帝王对李氏动手,就是对世家动手的信号。若不想陷入李氏那般被动的境地和凄凉的结局,他们就要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
旻德帝一向不敢小看世家的力量,一直以来对世家也是一边打压一边安抚,实现了微妙的平衡。但近些年他逐渐将大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修改律法、施行新政都颇为顺利,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世家了,这才选择从李氏开刀。
然而,旻德帝还是低估了百年世家积蓄的力量。腊月里宫中就出现了数起宫殿失火、内廷管事暴毙之事,而后又出现了传言,说是宫里闹鬼,不少宫女、内侍言之凿凿,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内务府一连调查了数日,除了抓住几个传谣的宫女、内侍,其他什么都没查到,更遑论抓住幕后主使。
旻德帝知道,这是世家给他的警告。这警告不轻不重,闹不出什么大风浪,但就是让高踞帝王宝座的他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偏偏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宫里一系列诡异事件出自世家之手,原本一鼓作气再灭掉几个世家的打算,只能就此搁置。
今年的除夕宫宴又取消了,因为旻德帝被气病了。对此,柳妙璎窃喜不已,她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参加宫宴。这回好了,连推拒的理由都不用找,可以自在欢快地过新年了。
正月里最大的喜事,便是柯瑶终于松口同意嫁给李风吟,二人于正月初九办了成亲大礼。柳妙璎认了柯瑶当义姐,柯瑶从秦王府出嫁。虽在外人看来极不合规矩,但柳、柯以及李风吟等都不是顽固刻板的死脑筋,都不太在乎规矩。
李风吟在兰州时,身心都受了伤。一位对他表现得极为友善的李氏族弟,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了他一刀,大骂他是李氏的叛徒,是朝廷的走狗,不配当陇西李氏嫡支子弟。
李风吟那位族弟才十六岁,捅了刀子又骂完人后就挥刀自刎了,李风吟连阻止都来不及,就看着那个平日里热情叫他十三哥、还请他吃了羊肉锅子的少年,死在了他面前。
少年并没有往李风吟的要害捅,李风吟的伤并不严重,但内心却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李风吟外表清冷,但内心柔软良善,若不是宋瑄一再安慰、开导他,恐怕他难以从此事的阴影中走出来。
李风吟不愿让柯瑶和孩子为他担心,装作与平日里无异,但柯瑶还是发现了他的异样,只是他不愿说,她便也不问。
回到燕京后,李风吟就病倒了。他的伤口感染了,内心里又对自刎的族弟充满了内疚和遗憾,愣是缠绵病榻多日。柯瑶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他也慢慢向柯瑶道明了前因后果,二人又向彼此靠近了一步,再加上茂哥儿不遗余力地撮合,柯瑶终于答应与李风吟成亲。
李风吟骑着高头大马到秦王府接亲时,茂哥儿就在他爹后头骑着枣红色的小马跟着。李风吟穿着大红的喜服,茂哥儿也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色福字袄儿。父子俩一同接亲,足足让燕京的百姓们好好看了一回戏,同时给了说书人和话本作者提供了创作灵感。
柯瑶嫁人,柳妙璎比新娘子还激动,懒觉也不睡了,早早就起身忙前忙后地安排各项事务,三个孩子也都被分派了任务,小米糕负责在大门口迎接宾客,阿丑负责招待随父母前来赴宴的小孩子,小持则跟着崔家的哥哥姐姐们,加入了拦门的庞大队伍中。
三月中旬,大祁收到南昭的请帖,邀请大祁派人前往南昭参加千秋节。所谓千秋节,是指南昭女帝的整生生辰,今年刚好是她五十整寿。
此外,南昭女帝特发密函给旻德帝,表明希望大祁派秦王为使者,因为她听说秦王极擅断案,而南昭宫廷内发生了命案,内廷并未查出个所以然来。
南昭各方势力纠葛,其复杂其诡谲足以比肩大祁,用南昭国内的官员来查,查案之人难免受到颇多掣肘,而借大祁的亲王来查,虽说会引起各方不满,但查探的结果可能更公允、更容易被接受。
朝臣并不知晓密函的存在,大朝会时,文臣武将们为了出使南昭的人选争得面红耳赤。旻德帝作壁上观,听之任之,待众臣吵完之后,直接让严公公颁旨,定秦王宋瑄为大祁特使,赶赴南昭贺南昭女帝千秋。
朝堂瞬间炸了锅,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只是帝王的又一次试探,还是废太子和选立新太子的征兆。
太子一党咬碎了银牙,毕竟太子已被圈禁许久,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若能通过出使南昭重新回到朝堂,无疑是个不错的契机。可谁知圣上并未采纳朝臣的意见,直接做了决定。
婉嫔气得摔了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具,燕王则松了口气。他是当真不想坐那个位置,而且他自认不是六皇兄秦王的对手。无奈他那糊涂亲娘还弄不清状况,一心想让他争夺大位。
得到宋瑄即将出使南昭的消息,柳妙璎大喜,她正愁待在京城无聊透顶,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好消息。
南昭啊,那里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宝地!因为那里遍地都是奇花异草,奇虫怪鸟,若去了南昭,她一定会满载而归!于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柳妙璎终于得到宋瑄的首肯,带她一同南下去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