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子听说父母要远行,纷纷表示要一起去。此去南昭路途遥远,宋瑄夫妇担心孩子们都太小,受不了颠簸,但若将他们留在燕京,也不太放心。
两人正犹豫着,老大小米糕就带头请命,要求跟随父母一同去南昭。他已经七岁了,说话有条有理,罗列了必须带他们仨的理由一二三四五。
慷慨陈词一番后,小米糕总结道:“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孩儿兄弟三人只是想随爹爹和娘亲远行,开阔眼界,增长阅历,将所学知识融会贯通。”
“你们若要一起去南昭,就得吃得苦。路上坐马车会有些颠簸,在驿站歇息也远不如家里舒服,吃食更是没得挑,你们三个若是做好了准备,便随我们一道。若是有所顾虑,就老实待在家。”宋瑄正色道。
兄弟三人异口同声道:“我们能吃苦!”
于是,三个小家伙成功说服了他们摇摆不定的父母,开始兴高采烈地收拾行装。
秦王一家出发那日,是四月十二,阳光明媚,春满人间,连空气中都夹杂着芳草的清香,令人甚感惬意。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城门,前面一辆坐人,后面一辆装行李和贺礼。随行的有听雷听海等三十个王府侍卫以及千羽、万羽等十名暗卫,还有负责保护秦王与其他使臣安全的御林军一百人。
在城门外,宋瑄一行与礼部的使臣汇合,一同南行。
礼部派出的官员听说秦王的三个儿子都跟了来,嘴角都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心道这秦王出使南昭带个王妃还不够,现在连儿子都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南下游山玩水呢。
宋瑄还真存了带着妻儿游山玩水的念头,过了冀州就换了水路,有意让小米糕几个体验坐大船看海的感觉。三个小家伙第一次看见大海,第一次坐三层的大船,都兴奋得手舞足蹈。
途径苏州时,宋瑄下令大船靠岸,和柳妙璎一起带着三个儿子去忠国公府拜会了忠国公夫妇,又带三兄弟在苏州城逛了一圈,才继续登船南下至越州,再从越州南部进入南昭境内。
秦王府三兄弟身体底子都挺好,一路上都好好的,没生病,宋瑄夫妇总算把一颗忐忑的心放回到肚子里,转而欣赏起沿途的风景。
船行十五日,到达越州临南港,上岸后走官道出临南城,从南昭最北边的花城进入南昭境内,走了九日,向南穿过鱼城、鸾城、凤城,抵达南昭帝都凰城。
南昭四季如春,夏季不热,冬季不冷,十分宜居。凰城的热闹繁华不输大祁的京城,城中商铺林立,行人如织,马车只能缓慢前行。
南昭的屋舍多以竹子和石头制成,而不像大祁多用砖瓦。秦王一家所住的驿馆也是一间精致的石屋,三层小楼,楼顶建了一个用来乘凉的小竹屋。
刚在驿馆安顿好,南昭女帝就派了国师花裕带着仪仗至驿馆接秦王一家入皇宫。
花国师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她穿着南昭贵族才能穿的玄色蚕丝长袍,袍上绣着鲜红如血的彼岸花,高高盘着长发,发上戴着花冠,冠上之花为朱红的虞美人。
花国师施施然走入驿馆,对宋瑄行了个南昭半蹲礼,道:“欢迎大祁秦王殿下、王妃、世子及小公子们莅临小国,久仰秦王殿下大名,如今一见,才知百闻不如一见!”
“能邀得秦王殿下携家人前来,小国甚感荣幸,请殿下和各位贵客随我入宫面见陛下。”
南昭的皇宫也叫凰宫,相传南昭为女娲后人,因此历代国主都是女子。第二代女帝在湛水边遇险,被一只凰所救,女帝为感谢凰,便将国都改名为凰城,将她所居的皇宫命名为凰宫。
凰宫比大祁的皇宫小得多,不似大祁有九个宫门,凰宫只有一南一北两个宫门,也不如大祁的皇宫巍峨气派,看上去像大祁大户人家的宅院。
从装饰上看,凰宫的确名副其实,随处可见凰的石雕,有的展翅欲飞,有的流连云海,个个都是精雕细琢,栩栩如生。
宫苑布局精巧,既有平坦的大路,也有蜿蜒曲折的石头小路,路边种着罂粟花、扶桑、九里香以及月见草。柳妙璎忍了又忍,才没有跳下轿辇去摘那些花花草草。
那些路边随处可见的花草不仅美观,而且都可以入药,还可制毒,作为一个研究毒物多年的人,柳妙璎表示手很痒,并暗暗决定若帮女帝解决了案子,一定要让她赠送她这些花草的种子。
凰宫的规矩不如大祁皇宫的多,进入凰宫不仅能乘坐轿辇,还可以携带武器,宫苑内也可看到不少彩衣宫娥游玩嬉戏,比庄严肃穆的大祁皇宫多了许多生机与活力。柳妙璎看着几个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子,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为表尊重,进入栖凰殿前,柳妙璎脱掉了兜帽。她穿着一身烟霞色绣八仙花的对襟锦衣,下配一条浅红色绣着紫色蝴蝶花的苏绣月华裙,蝴蝶花的花蕊以莹润耀眼的水晶制成,华丽又不失活泼。
她梳着大气又不失灵巧的飞星逐月髻,发髻上斜插一支孔雀开屏红宝石步摇,星眸皓齿,杏脸桃腮,双瞳剪水,宛如仙子落凡尘。
众人见到宋瑄和柳妙璎,无不目露惊艳之色。二人一个清隽无双,一个倾城绝艳,宛若神仙眷侣落凡尘,让整个宫殿都明亮了起来。
宋瑄送上了贺礼,向南昭女帝转达了大祁旻德帝的祝福。女帝令女官收下礼物,并表达了谢意。
早朝结束后,朝臣散去,女帝留宋瑄一行在凰宫,请他帮忙查探不久前发生的宫廷命案。
三月中旬,凰宫里的女官巫其身死,她是被一个巨大的石雕砸中头部而死的,而石雕是一只凰;
第二个死的是凰宫的琴师段怀,他是被一只凰形的宫灯砸到,灯火落到他身上,他被活活烧死;
第三名死者是国师花裕的贴身护卫兼情人苗铎,他是跌入剑池中被手柄上刻着凰的长剑穿透要害而死。
一连死了三人,都死在凰宫中,还挑了千秋节之前,女帝震怒,令凰宫的护卫首领和国师一起侦查,二人查了一个来月也没查出什么,百姓纷纷传言说,一定是这三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惹怒了女娲娘娘,才被凰杀死。
女帝自然不信这种无稽之谈,可就是什么也查不出,三人看起来就是意外死亡。
巫其喜欢去凰宫西面的石林闲逛,石林里全是凰的石雕,看起来就像她不留神被一个石雕砸中;
段怀则喜欢明亮的地方,最爱去的是凰宫西南面的灯廊,尤其喜欢在凰形的宫灯下流连,因为凰形的宫灯最明亮,也制作得最精美,他的死看起来也很像意外,毕竟凰形的宫灯年头有些久了,吊绳松落也是有可能的;
苗铎死前喝过酒,他是个剑客,最喜欢去剑池,剑池是展示各类长剑、短剑、软剑之处,剑柄在下,剑尖朝上,若不慎落入剑池,必死无疑,苗铎看起来就是酒后失足落入剑池、被长剑刺穿要害而死。
女帝不相信巧合,将此案定为凶杀案,并借着千秋节各国派使者前来的机会,邀请声名在外的大祁秦王宋瑄前来探查此案。
南昭并不会因为请他国之人调查本国凶案而感到自惭形秽,反而觉得他国之人才为本国效力,显得本国强盛开明。因此,对于大祁秦王前来帮助探查悬案,朝堂和民间都极少有反对的声音,凰宫内廷对于宋瑄一行的探查行动也十分配合。
宋瑄和柳妙璎重新勘察了现场,发现砸死巫其的石雕被人做过手脚,其底部被人刻意倾斜过。
如此一来,只要巫其走到石雕旁,再将石雕旁的土松一松,石凰就会倒下来砸中她,且石雕旁有一块地方的土确实有被挖开又填上的痕迹。
凰形宫灯的吊绳同样被人做了手脚,吊绳被刀刃割过,割得只剩一点线头,只要稍稍用力拉扯宫灯,宫灯就会落下,那宫灯里的火虽然烧死了段怀,但宫灯本身是防火的布做的,宫灯还在。
宋瑄在宫灯里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纸片碎屑,他推测,那纸屑应该就是凶手用来吸引段怀去拉扯宫灯的诱饵,一旦段怀拉了宫灯,原本已经被割得将断未断的吊绳就会断开,宫灯掉落,正好落在段怀身上。
剑池边有青苔,若踩到青苔本极易滑入剑池,且柳妙璎在紧靠剑池的桦树边发现了掉落的树枝,说明凶手将什么东西放在树枝上,引苗铎去拿,苗铎只能靠近桦树,踩到青苔,滑倒落入剑池。
巫其是巫族的神女,是皇夫巫临的堂妹。巫族在南昭是凰族之下的第二大族,族中无论男女都精通巫术。
巫族统领曾救过第三代凰氏女帝的性命,女帝便让她的救命恩人当了皇夫,并规定每一任女帝的皇夫都必须出自巫族,因此巫族在南昭的地位极高。
巫其未成婚,一心侍奉巫神,从未与人结仇,且她与段怀、苗铎都不熟,三人之间似乎并无交集,但三人显然是同一个凶手所杀。凶手进行了精心布局,让三人死于“意外”,凶手自己则可逍遥法外。
宋瑄和柳妙璎仔细查了近二十年凰宫里发生的案件档案,发生在凰宫里的案子并不多,二十年来也就一共十来个案子,但每个案子都记录得非常详尽。
不像大祁皇宫内务府的记录只有寥寥数笔写个梗概,凰宫内命司的档案将所有案件的来龙去脉都写得清清楚楚,这给宋瑄探案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宋瑄发现,唯一能将三名死者联系起来的案件,是十九年前发生在凰宫乐音司的女官花嫦被奸杀一案。
琴师段怀是花嫦的搭档,苗铎曾追求过花嫦,并且他也是那个案子的嫌疑人,只不过他有证人证明他没时间行凶,而巫其,正是将花嫦送入凰宫的人。
奇怪的是,其他案子的档案都很详尽,只有花嫦的案子记录得十分简单,只写了个大概,且那个案子至今未破。
女帝凰千嫤听宋瑄问起花嫦的案子,神情有些尴尬。
她与皇夫对视一眼,道:“花嫦的案子之所以记录得很简单,是因为她的身份十分特殊,她是本皇同父异母的妹妹。”
凰氏一向奉行一夫一妻,听闻女帝竟然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宋瑄甚感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