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又有几个刺客追了上来,对他俩穷追不舍,就在他们身后五十步之内。树林里雾气缭绕,他们只顾狂奔,一不小心闯入了不知什么人设置的迷魂阵里,那不是普通的阵法,柳瑄学过五行八卦,也久久破不了阵法。
祸不单行的是,柳瑄一脚踩空,落入树林中一个陷阱里。柳妙璎没来得及收住脚步,也落入陷阱中。
他们先后落入一口极深的枯井中,而落下之后柳瑄仰面在下,柳妙璎俯身在上,柳妙璎就坐在柳瑄身上。二人脸对着脸,呼吸相闻,姿势极其暧昧,让人感觉十足尴尬。
柳妙璎挣扎着摸到自己腰间的药囊,掏出一颗白色药丸塞进柳瑄嘴里,解释道:“这是我做的千清丸,可解百毒。幸好带了,三哥快些吞下。”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柳妙璎问:“对了三哥,你怎么会往我这边跑?听风听雨他们呢?”
“刺客太多,我们只能分头行动,分散他们的人手。我刚好往你这个方向跑,看到你被两个刺客追杀。”柳瑄低沉的嗓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还好三哥赶来了,否则我小命休矣。”柳妙璎惊魂甫定,拍了拍胸口说道,想到方才的危险情形,仍心有余悸。
“我腰间有个竹筒,放出里面的信号火折子,暗卫看到了会来救我们。”柳瑄缓缓说着,指示柳妙璎取他腰间的竹筒。
柳妙璎挪了挪身子,小手在柳瑄腰间一阵乱摸,并没有摸到竹筒。她不甘心,只得将小手下移,继续寻摸。摸了许久,总算摸到他腰间挂着的竹筒,可惜竹筒里空空无也,什么也没有。
柳瑄此刻十分难受,至于为何难受,却是不能细想。坐于他身上的小姑娘身上散发着阵阵馨香,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理智……竹筒什么的,他已经无暇考虑了。
静谧之中,柳妙璎能清晰地听到柳瑄和她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过了许久,他们的心跳才恢复正常的节律,她听柳瑄叹道:“竹筒里的东西,可能在奔跑的过程中遗落了。”
“那怎么办?”
“等。”柳瑄说着,闭上了双眼,静静地调息入定。
一缕日光从井口落下,天亮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仰头一看,正是凑到井口看着他们的听雨和柯瑶。两人找到了柳瑄和柳妙璎,总算松了口气,扔了藤条下去,把他俩拉了上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刺客呢?”一上到地面,柳妙璎便问道。
“有人不想让我入京,先前咱们走的是荒郊野外,碰巧躲过了追踪。如今走官道入了城,就被盯上了。”宋瑄敛眉说道。很显然,刺客事先摸清了他们的行踪,一部分人负责引开暗卫,另一部分人负责刺杀他。
“一击不成,怕是还会有后招。这一路太平不了,咱们不能再走官道,也不便乘官船,只能绕小路北上。”柳瑄凝眉,叹了口气,转向柳妙璎说道:“一起走太危险,小七,我派暗卫保护你,你和柯瑶走另一条路回京。”
柳妙璎摇摇头,坚定说道:“三哥,咱们不能分开走,刺客已经看到我了,就算我不同你一道,也难躲过,说不定还更危险。”
见她如此坚持,柳瑄也就不再提分开走,重新规划了行进的路线。休整片刻后,继续北行。
一路紧赶慢赶,走了一天一夜,柳瑄一行走到了泰州南郊的云溪县。众人都疲惫不堪,便在云溪县歇息整顿。
他们投宿在县郊一家不打眼的小客栈,客栈名为“鸿兴”。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菜,等着饭菜上桌。正是用膳的时辰,四周都坐满了食客,食客们一边吃菜喝酒,一边唾沫横飞地说着县城里近几日发生的奇案。
百无聊赖之中,柳妙璎听了一耳朵。云溪县的县令曲高和之女曲欣婷就在两日前被杀,这桩杀人案奇就奇在曲姑娘的右手被染成了红色,看着怪瘆人的。
这也让人联想到前朝一位未留下姓名的词人所写的一首哀婉凄切的词: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首词作常被戏本子用来渲染苦情男女求而不得的悲凄,因此流传甚广。
饭菜上了桌,一行人垂头扒饭。柳妙璎的耳朵也没闲着,听到了更多关于曲小姐被杀案件的消息。
比如,曲县令痛失爱女后悲愤不已誓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比如,曲姑娘二九年华才貌双全仰慕者众多;
比如,曲姑娘的未婚夫武家二公子对曲姑娘一往情深得知曲小姐惨死后哀恸欲绝;
比如,曲姑娘被害一案诡异蹊跷疑点重重县衙无半点头绪……
有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他身旁的友人道:“老罗我知道一个内幕,那曲县令想悔婚,将女儿送给一个贵人当小妾。”
他的友人惊讶得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商人,说道:“不会吧?武家可不是好惹的,除非那位贵人的身份贵不可言。”
商人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道:“就是贵不可言,天家的。”
“皇子?不可能不可能,曲县令一个七品小官,哪儿搭得上那样的大人物!”有人不信。
“嘿,你还真别不信。实话告诉你,我们罗家的生意做这么大,少不了探消息的,这事儿就是探消息的人无意中得知的。”商人神秘兮兮说道。
柳妙璎顿时来了精神,眼巴巴望向柳瑄,露出讨好的笑,说道:“三哥,遇到了疑难案子,咱们岂有不管之理!咱们吃完了就去曲府看看吧?”
柳瑄放下碗筷,说道:“我又不是府官,管案子做什么?再说,就算我是苏州知府,此地的案子也不归我管。”
柳妙璎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给自己写话本提供灵感的机会,据理力争:“哎呀,咱们身为大祁子民,就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样子,县衙根本就破不了这个疑案嘛,这个时候就需要咱这样的热心之人相助。”
柳瑄被她逗笑了,说:“若是不答应你,我岂不成了不合格的大祁子民?行,吃完去看看。”
“谢谢三哥!我就知道,三哥不会不管的。”柳妙璎眉开眼笑,三两口吃完了碗里的饭菜。
凭着忠国公府三公子以及打退东琉的杰出战将的身份,柳瑄一行被曲县令恭恭敬敬地请入了府里。
曲县令抹着泪对柳瑄道:“柳三公子,几日前小女被人所害,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
“这是舍妹,在家行七。小七会一手精妙的问尸之技,或可助曲大人一臂之力。”柳瑄看向柳妙璎,对曲县令说道。
曲县令看了看柳妙璎,见她容颜倾城,天人之姿,有些怀疑她是否有真有本事,嘴上却道:“甚好!我这就命府衙所有人全力配合七姑娘。”
柳瑄和曲县令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柳妙璎在一帮捕快、衙役的簇拥下去府衙查案了。
“曲姑娘被贴身丫鬟燕儿发现死在她的闺房里,死时右手被染料涂成了红色,左手指尖沾有飞燕草的花瓣。”
“经仵作勘验,她死于九月二十四子时至丑时之间,嘴唇泛浅浅的乌青,身上除了有几个针眼大小的红点,无其他外伤。另,她房中的圆桌上有若干残余的糕点碎屑,无毒。”捕头平江介绍道。
“死因呢?”
“怪就怪在这里,仵作验出飞燕草之后,以为找到了死因,但曲姑娘并非死于中毒。从她唇上的乌青看,她确实中了毒,但毒素不足以致死。”平捕头道。
“所以,死因不明?”
平捕头点点头,柳妙璎思忖半晌,拿起验尸工具凑近尸体准备勘验。
“姑娘,老生已经验过尸了。”仵作老何道。
“谁说我要验尸?我是要剖尸。”柳妙璎道。
“什么?剖……剖尸?”老何吓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他是个老实人,四十来岁,在衙门当仵作至今,从没剖过尸。
“对啊,找不到死因,就只能剖尸了。”柳妙璎道,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让一旁的老何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可……死者的亲属不会同意的。”老何道。
“曲家人在这儿吗?”柳妙璎四下看了看,问道。
见老何摇头,柳妙璎道:“那就没事儿,我剖完尸,一定给恢复原样,一准儿连神仙都看不出她被剖过。”
柳妙璎穿好罩衣,拿了个姜片含在嘴里,熟练地操刀动手。她在尸体腹部开了一个口子,切口很平整。切开腹部后,她拿出死者的心脏、胃、脾等脏器研究。
老何偏过头去,他这种有着二十多年验尸经验的老仵作也不敢看第二眼,真不明白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有如此定力。
柳瑄仍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饶有兴味地看着柳妙璎娴熟地剖尸。
不多时,柳妙璎从死者心脏处取出第一根银针,从大肠里取出第二根银针。她若有所思,拿刀片剃掉死者脑袋正中的头发,从死者头顶取出第三根银针。
然后,她将脏器放回去,拿鱼肠线将死者的肚皮缝上,再给尸体穿好衣裳、整理好头发,尸体恢复了原状,正如她所说,完全看不出尸体被剖过。
“死因找到了,凶手以银针刺入死者头部,致其颅脑损伤而死。凶手应该很恨死者,因为仅头部一根银针就能致死,但凶手还用了另外两根银针,刺破死者的心脏和肠子,让死者痛苦不堪。”柳妙璎道。
“这针可是普通的绣花针?”平捕头问。
柳妙璎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是,这针比普通的绣花针长,而且更坚硬,不易折断,有些像制作战衣的针。”
“难道凶手是军需司的?”提到战衣,平捕头能想到的就是府衙的军需司。
“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就是军需司的,大户人家若有子弟从军,也会请人给做战衣吧。”柳妙璎道。
有曲县令热情相邀,且为了便于查案,柳瑄一行人从鸿兴客栈搬到了曲府的客院住。因着柳瑄的身份,曲府将他们奉为上宾,吃穿住用都不敢怠慢,比客栈住着舒适、便利许多。
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柳妙璎打着呵欠爬上床榻睡午觉,柳瑄和听风、听雨则在曲府中转悠,暗中调查府中人事。
待柳妙璎睡饱醒来,柳瑄也回到了客院。随手抓了块桌上的黑芝麻花生酥扔进嘴里,柳妙璎听宋瑄说他打听到的消息
“曲家的三公子曲欣淳在戍西军中当着一个总旗,府中的针线房里就有那种长长的针。”柳瑄道。
“那就是了,凶器确定了,凶手就好找多了。首先,凶手会武功,有内力,能准确无误地将银针刺入曲小姐的脑部,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