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妙琼以前打死的都是几个家奴抬的妾室,主家原本就可以处置,因此没有闹大。但那外室却不是奴籍,而是一个经营着一家小商铺的寡妇。柳妙琼打死了人,被寡妇的亲姐告到了官府。
官府当然不会将镇南侯府的二少夫人下狱,左右说和,和了好一番稀泥,最终那被打死的寡妇的姐姐拿了镇南侯府数额可观的赔偿,撤了案子。
牢狱之灾是免了,但谢谆铁了心要与柳妙琼和离。谢家本就与柳家是通好之家,不愿伤了和气,因此逼谢谆陪柳妙琼回苏州探亲。
柳妙琼一回到国公府,就撇下丈夫,去牡丹园找母亲哭诉,大骂谢谆不是个东西斯文败类云云。
安氏既心疼又无奈,好好安慰了次女一番,又旁敲侧击让她不要再同丈夫闹别扭,还是找个机会讲和得好。柳妙琼听不进去,安氏只得让柳妙珺再去劝劝。
柳妙珺打小就不喜欢一母同胞的二妹,虽然五妹也是个爆炭性子,但比二妹懂分寸,也会撒娇卖痴装乖巧,不像二妹那个傻子,直来直去的,让人一眼就看穿,还脾气倔,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母亲交待了,她也不能不听,柳妙珺便去寻了柳妙琼,轻言细语劝她与丈夫修好。
柳妙琼不领情,还跳起来嚷道:“大姐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姐夫又没有养外室,你怎知夫君养外室,对我的伤害有多大!我面子都丢光了!”
柳妙珺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道,你的里子面子,早就一点儿不剩了,自己就没数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姐妹俩不欢而散。
柳妙璎并不关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她只关心三哥的亲事。
就在她准备去打听打听时,小院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柳妙珺挽着佟若水,迈着细碎的莲步,缓缓进了院子,她们身后还跟着一群丫鬟仆妇。
柳妙珺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她打听到,三弟与七妹妹交好,若是七妹妹愿意帮忙,想必佟若水就有希望得到柳瑄的青眼。
柳妙璎知道家里这位大姐姐,向来无利不早起,无事不登三宝殿。能屈尊降贵来看她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庶妹,一定有事需要她做。
未语三分笑,柳妙珺笑吟吟地打量了柳妙璎一番,才开口道:“几年不见,没想到七妹妹出落得如此漂亮,要我看,当是咱们国公府最漂亮的姑娘!还认得大姐姐吗?唉,大姐姐当年出嫁时,你还是个小不点儿呢,一晃都这么大了。”
柳妙珺这话倒不是溢美之词,她看到柳妙璎,心里也是一惊。自己待字闺中时从未留意的庶出妹妹还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她穿着一身嫩绿的蜀锦小袄,外罩一件豆青色的褙子,下配一条湖绿色苏绣月华裙,裙子从上到下是渐变的绿,由浅到深,裙边绣着水波纹,点缀着豆大的圆润珍珠,别致新颖又精巧华贵。
她梳着小女孩常梳的可爱双挂髻,发髻上戴透明的水晶珠花。瓷白柔嫩的面颊上,一双蕴水杏眼清澈又澄净,好似一汪秋水。
柳妙珺在心里感慨:这丫头如今还未长成,已经是这般貌美,及笄后想必更是明艳耀眼!她在贵妇圈中也算混得风生水起,见过的大姑娘小姑娘不在少数,可从未见过有谁比这丫头还美貌的。
柳妙璎不知柳妙珺在想什么,她规规矩矩行了礼,乖巧地唤了声“大姐姐”。
柳妙璎亲热地拉起她的小手,啧啧赞道:“规矩学得也好,再过几年,来向七妹妹提亲的人家,怕是要踏破咱家门槛了呢。”
“大姐姐谬赞。”
柳妙珺牵着她到佟若水跟前,介绍道:“这位是你大姐夫的表妹,佟家姐姐。”
“佟姐姐好!”
佟若水羞涩一笑,说道:“七妹妹好,叫我若水姐姐就好。”
相互见礼之后,柳妙珺和佟若水都给了柳妙璎年礼。柳妙珺给的是一个通透晶莹的玉镯,一看就不是凡品;佟秋水送的是一支鱼戏莲叶的碧玉簪,精致有趣,应当也是价值连城。
柳妙璎道了谢,等着柳妙珺说明来意。
柳妙珺拉着她说了许久家常,才说到柳瑄身上:“听说七妹妹与三弟交好?真是想不到啊,毕竟你们年纪差了好大一截呢,而且三弟这个家伙,对谁都不冷不热的,想不到独独对七妹妹亲厚。”
终于来了!柳妙璎答:“是三哥不嫌弃我粗笨,愿意教导我。”
柳妙珺笑道:“这也是你的造化,可见咱们七妹妹是有福之人!”
柳妙璎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每日都要去三弟那儿,由他亲自教导?”柳妙珺问道。
“是的。”
柳妙珺揽着柳妙璎,问道:“七妹妹能不能帮大姐姐一个小忙?”
“什么小忙?若是我能办到,一定帮。”
柳妙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七妹妹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是这样的,你若水姐姐也有些学问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你三哥,但她自己又不好意思去。所以,明日你能不能帮忙带她一起去碧筠阁?”
柳妙璎面露为难之色,迟疑道:“三哥一向不喜旁人进碧筠阁,我若是贸然带若水姐姐前去,三哥怕是会生气……”
柳妙珺拉起柳妙璎的手,和蔼道:“大姐姐知道这事儿让七妹妹为难了,若七妹妹能帮这个忙,大姐姐定有重谢。听说你爱吃糕点,我从闽州带回来一个极擅做糕点的厨娘,你答应帮忙,这个厨娘就送给你,如何?”
“那……好吧。”
柳妙珺脸上绽出欢喜的笑容,佟若水也羞涩又喜悦地笑了笑。
“你放心,都是一家子手足,三弟就是再不高兴,也不会真恼了你的。”柳妙珺笑道。
事情说定,柳妙珺和佟若水没再多留,带着一群丫鬟仆妇离开了小院。
要随柳妙璎去碧筠阁见柳瑄,佟若水费心打扮了一番:浅紫的锦缎小袄,配上玫红色绣缠枝梅花的亮缎褙子,下着绛紫色罗裙,淡雅又不失喜庆。
柳妙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佟若水一番,这位佟姑娘说不上多么惊艳,但十分耐看,细眉长眼,琼鼻薄唇,身量娇小,有种弱柳扶风的楚楚之态。她梳着堕马髻,斜插一支梅花流苏钗,清新自然,娇美可人。
也不知佟姑娘性情如何,若是温婉大方,善解人意,说不好还真是三哥的良配呢,柳妙璎暗暗想着。
碧筠阁门口无人值守,因为没人敢擅入。柳妙璎带着佟若水穿花拂柳,一路走到了正堂。柳瑄一袭青色长衫,在正堂前的回廊下擦拭着他的长剑。
听雨蹲在院子里的大榕树上,看着柳妙璎带着一个陌生女子缓缓走近,好奇地定睛看过去。
柳瑄抬眼看见柳妙璎,脸上露出不明显的喜色。见到她身后有个陌生女子,脸色立即变得难看。
“听雨,滚过来!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闲杂人等都往院子里放!”柳瑄不悦呵斥道。
听雨连滚带爬下了树,连连请罪:“是属下的疏忽。”
柳妙璎说道:“三哥,我身后这位是大姐夫的表妹,佟家的若水姐姐,她说有些学问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你,我就带她来了,三哥你不要生气嘛。”
说完,她带着讨好的笑,轻轻拉了拉柳瑄的衣袖。
“我这个苏州府的府官,何时变成书院夫子了?有问题就去问夫子。听雨,送客!”柳瑄不买账,高声吩咐听雨。
“是!”听雨领命,对佟若水道:“这位姑娘,请吧,我送你出去。”
佟若水见柳瑄从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心凉了半截,却不愿放弃。她心心念念的梦中情郎就在眼前,就是刀山火海她也不会退缩!
听到柳瑄要赶她走,佟若水急了,连忙上前一步,对柳瑄福了福,说道:“柳三公子,小女一直仰慕您的才学,因而才冒昧前来,向公子请教一二,还望……还望公子为小女解惑。”
若是一般男子,听一个清秀佳人说仰慕自己,且伏低做小,态度诚挚,想必都会给个面子将人请进来喝杯茶聊几句,但柳瑄显然不是一般男子,他仍一眼都没看佟若水,转过身去,硬邦邦说道:“既知冒昧,何必还来,客随主便,姑娘是客,就该知晓我这院子不欢迎外人,请回吧。”
佟若水不是安六姑娘那种厚脸皮的,听柳瑄拒绝得如此干脆,甚感没脸,捂脸哭着跑开了。
“若水姐姐……”柳妙璎抬步要去追,被柳瑄狠狠抓了回来。
“你的账还没跟你算呢,想跑?”
柳妙璎摸摸鼻子,笑得十分狗腿,说道:“三哥消消气,大姐姐上门让我帮忙,我也不好拒绝不是?再说,我观察了一下,觉得这位佟姐姐好像还不错,才同意带她来。”
“你再敢自作主张胡作非为,我就把送你的《毒典》、《奇毒概要》那几本书收回。”柳瑄一边咬牙切齿地威胁,一边狠狠捏了捏柳妙璎的脸。
“哎呀,疼疼疼!”柳妙璎往一旁躲闪,说道:“送给人家的礼物,哪儿有收回的道理!”
“我说收回就收回。”
柳妙璎笑嘻嘻地将柳瑄按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抚了抚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又装模作样给他捏了捏肩,说道:“好三哥,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带闲杂人等来你这儿!”
见柳瑄似乎消了气,柳妙璎又说:“三哥,大姐姐想撮合你和佟姐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你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小呆瓜,我是气你!”柳瑄没好气道。
“哦,我错了。”柳妙璎老实认错。
“今年六月,你就要满十岁了吧?”柳瑄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是啊。”
“年后我会给你请个女夫子,教你些女孩儿该学的。”柳瑄平静道。
柳妙璎不知柳瑄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耷拉着脑袋道:“三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想继续教我了?是我做错了,若三哥因此不愿教我了,我也不敢有怨言。”
嘴上说是没有怨言,柳妙璎的双眼却都诚实地红了,整个人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可怜小狗。
柳瑄失笑,摇头道:“你呀你,平日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这会儿钻牛角尖了?我何时说不继续教导你了?请个女夫子,是教你身为女子如何为人处世,如何妥当地与旁人打交道。这些你得学了,但我又没法教。”
说完,柳瑄轻轻揉了揉柳妙璎的脑袋,以示安抚。
“真的?”柳妙璎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真是个小呆瓜!差点儿变成红眼兔子了呢,哈哈哈……”柳瑄不厚道地取笑道。
柳妙璎不以为意,小脸终于又染上笑意。只要三哥还愿意继续教导她,她就觉得开心,被三哥取笑几句,不痛不痒的,有什么关系!
柳瑄给柳妙璎讲了几章《名将列传》,就到了正午,柳妙璎和往常一样同柳瑄一起用午膳。
今日碧筠阁的厨房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鲤鱼,柳妙璎吃得脸颊上都沾了不少糖醋汁,像只小花猫一样,又被柳瑄取笑了一番。
“话说,三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柳妙璎一边吃鱼一边问。
“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
柳瑄夹了一个虾仁放进柳妙璎碗里,说道:“小孩子不要想东想西。”
“可是三哥总有一天要娶三嫂啊。”柳妙璎道。
柳瑄问:“你想让三哥娶三嫂吗?
柳妙璎认真想了想,答道:“既想,又不想。”
“哦?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