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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珠子(1 / 1)

桃盈的眼泪如瀑布般漱漱落下,她哀戚哭道:“桃珍姐姐她是替奴婢死的。那夜二公子原本点的是奴婢侍寝,可奴婢病了,桃珍姐姐就求桃夭姐姐允她代奴婢去……听说桃珍姐姐没有伺候好二公子,被二公子狠狠责打了……她被送回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已经不成人形了,没多久就咽了气。”

柳妙璎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最后一个问题,桃盈姐姐,你想杀了我二哥吗?”

桃盈擦干眼泪,斩钉截铁道:“想!他死了,奴婢真的很高兴,但他不是奴婢杀的,奴婢不会蠢到自己侍寝的时候杀人,那样不就把自己折进去了吗?奴婢走的时候,二公子还好好的!”、

“我信你。”柳妙璎看着她说道。

桃盈神色黯然道:“奴婢知道,就算二公子不是奴婢杀的,夫人也会打死奴婢,给二公子陪葬。”

“你放心,三哥会把你送进慈义堂,你会有新的生活,再不会受折磨了。”柳妙璎信誓旦旦道。

“谢七姑娘大恩!”桃盈激动跪下道谢。

从目前查得的情况看,桃盈的嫌疑仍然是最大的。

柳瑄询问了几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得知桃盈曾多次对桃珍说要杀了柳琨,几个婆子都曾听到过。柳琨死前,点的又是桃盈侍寝,桃盈完全能够在进入卧房后将砒霜下在梨花酿中。

作案动机、时机、杀人手法……一切都指向桃盈,对她非常不利。

柳瑄正拿着审问笔录认真看着,就见听风禀报说,有个丫鬟吵着要见他。

门外,听风身侧立这一个身着利落短打的姑娘,不同于江南女子的白皙纤细,她皮肤黝黑,身材高挑。她不像桃夭那般奴颜婢膝,也不似桃盈那般怯懦惊惶,一见到柳瑄就直直看向他,说道:“桃盈不是凶手!”

听风一脸无奈地向柳瑄解释:“公子,她叫桃叶,是二公子的武婢,没怎么学过规矩。”

柳瑄摆摆手表示无妨,看着桃叶问:“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那天我看到了啊,我去上茅房的时候,看到桃盈离开。她走后,二公子还在里头骂骂咧咧呢。”桃叶道。

听风对柳瑄恭敬道:“桃叶就住在后头的柴房里,二公子出事后,她被世子派出去办事了,才回来不久。听说桃盈有嫌疑,就闹着要见您。”

待桃叶离开后,柳瑄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听柳妙璎问道:“桃叶会不会因为同情桃盈说谎?”

柳瑄摇头道:“这个桃叶,原是湖州太守柯怀瑾之女,名唤柯瑶,自小就习武,常在守城军中厮混。柯怀瑾因成王谋逆受了牵连,柯家获罪,柯瑶入了奴籍,就在要被卖进煤窑做苦力的当口被母亲买下,命她贴身保护二哥。”

“二哥嫌她面黑貌丑,不愿她近身,连卧房都不让她靠近,只让她住偏僻的柴房。即便如此,她也毫无怨言,多次救二哥于危难。母亲厚待她,她对母亲和二哥也忠心耿耿,断然不会为了保护一个小丫头而作伪证。”

“既然如此,桃盈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柳妙璎道。

柳瑄按了按额头,拿起审问笔录,认真翻看起来。

桃源居仆从很多,足足有三十多人。

女仆中地位最高的是宋琨的乳母林嬷嬷,她是桃源居的管事嬷嬷,其次是一等大丫鬟桃夭,接下来是四个二等丫鬟桃晶、桃露、桃娇、桃柔。另外就是粗使丫鬟桃喜、桃乐。

地位最低的是四个粗使婆子。此外,还有桃盈这个供宋琨亵玩的小姑娘。

男仆中,地位最高的是一等小厮桃明,其次是二等小厮桃顺、桃平。另外,院子里外共配有护院十人。因二公子更喜欢丫鬟服侍,因此小厮都不能靠近内院,只能在外院听差。

首先被排除嫌疑的就是男仆,入夜之后,他们无法靠近二公子的寝房,也无法接触二公子的衣物、吃食,且他们都不是独自当差,相互之间可互为证人。

女仆中的二等丫鬟、粗使丫鬟、粗使婆子也一样,当差、休息都在和旁人一起,无法单独行动。

桃叶虽住在柴房,但也不是独自一人住,有个姓郑的婆子因鼾声过大,被其他两个婆子赶去了柴房。

今日一早,忠国公府还无人得知二公子被害时,桃叶就被世子派去护送世子夫人上寒山寺还愿——世子夫人在中秋当夜被诊出怀有生孕,于是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坚持去她求子的寒山寺还愿。世子担心她的安危,于是派人唤了桃叶前去贴身保护。

如此一来,剩下的嫌疑人只有管事嬷嬷林嬷嬷和大丫鬟桃夭。

林嬷嬷独居一屋,她说她昨晚早早就歇下了,但无人能证明;一等丫鬟桃夭也有单独的房间,她说自己将桃盈送进二公子的房间后就回去歇下了,但也没有人能给她作证。

“二哥死前喝的梨花酿,是从哪里来的?”柳妙璎问道。

“是小库房里的,我去那儿看过。不巧,二哥房里的梨花酿是最后一壶,小库房里没有了。”柳瑄答道。

柳妙璎叹了口气,说道:“如此,也就无法判断,凶手是在小库房下毒,还是取出酒之后才下毒了。”

若梨花酿不止一壶,凶手若在小库房就下毒,则必须所有酒里都下毒,因为凶手无法确定哪一壶会被送去给宋琨喝,如此只要检验小库房剩余的酒即可。

若其他酒里无毒,则砒霜就十有八九是在柳琨的房里下的,那么能进入他房里的人就有重大嫌疑。可梨花酿恰好只剩一壶,因此无法确定下毒地点。

柳瑄分析道:“从动机上看,林嬷嬷可排除嫌疑,她是二哥的乳母,很得二哥和母亲看重,没有杀人的理由。桃夭虽是一等大丫鬟,但她经常被脾气暴躁的二哥打骂,或许她一直对二哥怀恨在心。”

“从作案时机上看,她有小库房的钥匙,能够进入小库房在梨花酿中下毒。”

“我问过大管家,前阵子府中闹耗子,每个院子都领了砒霜用以毒耗子。桃源居的砒霜,就是桃夭亲自领的。”

“所以,你怀疑桃夭?”柳妙璎问。

“她的嫌疑最大,只是目前缺少确凿的证据。”柳瑄皱眉道。

“那我们再四处转转吧,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柳瑄和柳妙璎商定重新查看柳琨的房间、所有嫌疑人的住处以及小库房。

柳琨的房间被他俩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嫌疑人的房间也仔细又查了一番,同样没什么发现,最后只剩下小库房。

小库房位于桃源居最西侧,是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只有一扇厚实的铁门,连窗户都没有。

国公夫人疼爱次子,什么好东西都往这小库房里送。绫罗绸缎、珍稀古玩、珠宝玉石就装了好几大箱子,角落里还有一箱价值连城的孤本,可惜柳琨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这些孤本简直就是明珠蒙尘。

柳妙璎转了一圈,四处嗅了嗅,说道:“奇怪,这里为何会有薰衣草的香味?”

“你是说熏香?”

“没错,就是熏香。”

大祁贵族爱熏香,熏香品类众多,一般有玫瑰香、薰衣草香、檀香、沉水香、马蹄香等。熏香价格昂贵,普通百姓负担不起,因此通常只有富户或权贵才用熏香。

小库房平日里除了放置布料、珠宝等,就是存放柳琨喜爱的酒,不可能有薰衣草等花卉进入,因此出现薰衣草的气味,只能说明香味是进入库房的人留下的。

“难道是桃夭?”柳瑄道。

柳妙璎摇头,说道:“不是她,刚才去过她房里,没有熏香的味道,而且她只是个丫鬟,哪有资格熏香。”

“那会是谁呢?”柳瑄疲惫地按了按眼角。

既然能发现熏香这个线索,用心找,应该能找到更多东西。柳妙璎得到了鼓舞,更加仔细地翻翻看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三哥你看,这是什么?”柳妙璎从两个大箱子的缝隙里找到一颗珠子,拿给柳瑄看。

“这是首饰上的?”

柳妙璎拿着珠子细细观察一番,说道:“不,这肯定不是从首饰上落下的,你看,珠子上还有线头,首饰上怎么会有线呢。”

柳瑄仔细一瞧,珠子一端果然有一根短而细的线头。

“这颗珠子,一定是从衣服上落下的。”柳妙璎十分肯定地说道。

“这是水晶珠,价格不菲,能穿坠着水晶珠衣裳的人,必定不是下人。”柳瑄说道。

“我知道了!”柳妙璎突然激动地说道。

“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八九不离十。有没有发现,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柳妙璎问。

柳瑄想了想,说道:“没有吧,该审问的人,都问了啊。“

“二嫂。”

听柳妙璎这么一提醒,柳瑄恍然大悟,他们的确忽略了他们的二嫂,二少夫人安凌宓。

二少夫人安凌宓虽然也住在桃源居,但新婚之夜过后就搬到了院子最北面的厢房里,对柳琨眼不见心不烦,各过各的。

“二嫂独居一室,方便作案;她身为桃源居的女主人,也有小库房的钥匙。最重要的是,她能够用熏香,也能穿点缀水晶珠子的华丽衣裙。”柳妙璎兴奋说道。

柳瑄笑道:“果然是八九不离十。”

“昨日中秋晚宴,二嫂穿的裙子上就有水晶珠子。”柳妙璎补充道。

今日二夫人安凌宓刚好去国公夫人那儿伺疾了,不在房间里,正好方便查探。门口守门的婆子见柳瑄和柳妙璎要进去,立即拦住了他们。

“现在我不是三公子,而是苏州府知府,尔等敢阻挠官府办案?”柳瑄厉声说道。

守门的几个婆子被柳瑄的威势震慑住了,不敢再阻拦。

二人跨步入内,四处翻找。二夫人的衣裳都按照颜色挂着,很容易就找到了昨日她穿的那身天蓝色衣裙。

“果然少了一颗珠子。”柳妙璎将裙子拿给柳瑄看。

捧着裙子嗅了嗅,柳妙璎又道:“嗯,是薰衣草的香味儿。”

“可以结案了。”柳瑄道。

二夫人安凌宓从国公夫人所居的牡丹园回到桃源居,就被请到了桃源居正厅。见柳瑄端坐在正中,她有些惊讶。

“请问二嫂,最近几日,您可曾去过桃源居的小库房?”柳瑄问道。

安凌宓摇头道:“不曾去过。”

“再请问二嫂,您昨日穿的长裙上,为何会少了一颗水晶珠子?”

安凌宓的身体僵了僵,说道:“可能不小心掉了吧。”

“二嫂,您长裙上掉落的珠子被我们捡到了呢,您猜是在哪儿捡到的?不巧,正是小库房。”柳妙璎紧紧盯着安凌宓,缓缓说道。

“可能去过吧,今日太累了,一时忘了。”安凌宓平静地说道。

“那么,您去小库房做什么呢?”柳妙璎又问。

安凌宓摆出二夫人的架子,瞪着柳妙璎道:“我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用得着跟你禀报?”

“我只是想告诉二嫂,三哥查到,二哥是因为饮用了混有砒霜的梨花酿而死,梨花酿存放在小库房,您有小库房的钥匙,且在小库房捡到了您裙子上掉落的水晶珠子。这些情况,我们会一五一十告诉父亲和夫人。”

“那……那又如何!”安凌宓有些气急败坏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柳瑄说着,站起身来,示意柳妙璎随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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