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这药尚且无人有人试过么?
阿薇是如何得知,自己吃了这药,定会平安无事?
谢咏薇看他打开瓷瓶的手迟疑一瞬,突然向自己扫来视线,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谢咏薇有些疑惑,龙吟尊者这是要反悔,不想吃药了?
可是不吃药他的胃疾如何能好?除非他此刻愿意自己出手为他按摩或者针灸。
谢咏薇掐一把指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龙吟尊者突然移开了视线。
他拔软塞,倒一颗药丸,塞入嘴,再就在水囊仰脖吞咽,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透出冰冷的决绝意味。
确认那一颗药丸已经吞入腹中,龙吟尊者嘴角慢慢扬起微笑。
他轻轻抬起拿着软塞那一只手,重新将软塞插回瓷瓶中,再一只手捧着,一只手托着,把瓷瓶还给谢咏薇。
此刻,龙吟尊者眼角带笑,看着谢咏薇的眼神,虽然有些沉重,但也不全是哀痛。
很奇异的,谢咏薇居然从他眼底,读到一丝放松。
就好像,面前这个人,已经完成了他来到这世间的任务,此时此刻,已经了无牵挂。
看到那淡然眼神,谢咏薇毫不怀疑,他交完自己这个瓷瓶,就能从容赴死。
谢咏薇心脏突然间就痛一瞬,毕竟在龙吟尊者眼里,这个药是没有试过的,毒性未知。
所以他服下了有可能的毒药,那自然,他心底也是做好了与自己永别的准备。
谢咏薇胸口闷得慌,突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然后握住了那个瓷瓶,也握住了那托着瓷瓶的手。
那只手瓷白,修长,摸起来跟玉似的,温凉温凉。
不至于一下子冰得冻人,但也明显反映出龙吟尊者气血亏虚,健康状况明显不容乐观。
龙吟尊者那本来准备收回去的手,此刻却僵在了半空。
他默默眨眼,不是错觉,阿薇碰他的手了,还是握着,没松开。
阿薇的手好暖,龙吟尊者敛眸,没有移开视线,眼神落在两人手指相接处,莫名深邃。
他眼睛都盯得酸了,阿薇也没有松手,无奈,龙吟尊者只好由着她,自己轻闭一下眼,快速睁开。
困意渐渐爬上来,龙吟尊者不动声色,其实他“试药”之后,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没有一死生发作起来那般撕心裂肺,但这种毒好像会致幻致昏。
要不然,怎么在用药之后,自己会这么困,眼皮几乎抬不起来,脑子也跟锈了一般,转不动。
这药肯定能迷人心智,龙吟尊者手上僵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耷拉着。
很多次,龙吟尊者真的很想一闭眼了之,是生是死,自己这缕魂魄飘到哪里去,都不再管。
但是,自己却每一次都能拼尽一点力气,再次睁开一半眼眸。
原因无他,那只握着他的手,太温暖了。
暖得让他,生出了一丝眷恋。
不知握了多久,龙吟尊者听到女孩声音:“困了么?困了就睡,我在,我在。”
龙吟尊者却突然不想睡,他想问,是不是这药没毒?
要不然,阿薇怎会如此淡定,而自己,也除了困倦之外并无异样?
龙吟尊者不傻,母亲自小对他不喜,各类毒药,在他小时候都喂了个遍。
对于各类毒,他可谓如数家珍,别的不说,在医仙谷那几年,他也对各类毒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阿薇给的,这个美其名曰“用来实验的胃疾药物”,压根没有剧毒,不过是寻常药物,治病的罢了。
龙吟尊者感觉原本还在闹腾的胃部,此刻竟奇迹般地消停了下去。
但他眼皮越来越沉,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前尘往事。
母亲虽然给他喂毒药,但有时候,母亲又特别怪,会给他一小块糖,抱住他,声泪俱下,向他道歉。
这种时候特别少,故而每一次,年幼的他都记得很清。
母亲热衷于对各类食物及用品下毒,但唯独对糖块不会。
那仅有的几块糖,是他童年时期为数不多的温暖。
也在他小小的心里埋下一个认知,糖是无毒的,给他吃糖的是好人。
故而安国寺中,女孩初次见面,就递给他糖块的行为,让他记了两辈子。
文阳城。
天字一号房。
蒋樱经过一阵剧烈发作,此刻勉强消停下来,黏腻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下,看起来格外痴傻。
王五自觉察觉到了九公主的密辛,又不敢让更多人知道。
不知道公主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只能在旁边等着。此刻见蒋樱状态稍好,王五连忙上前询问。
“殿下,您现在感觉如何?”
蒋樱原本乱颤的眼珠,此刻勉强定住:“可,呃,可以。”
王五低头,不敢与她直视:“请问是否需要请大夫来瞧?”
谢家马车。
睡意如同黑夜般兜头罩下,龙吟尊者即使再怎么强撑,眼皮也忍不住沉沉落下。
在快失去意识那一刻,他下意识朝身后软垫倾倒。
他不敢上前,怕压到面前纯洁如鸢尾花般的女孩。
在有意识的最后一刻,龙吟尊者感觉自己用尽了此生的脸皮。
他没有抽出阿薇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而是眼角下压,声音极轻,仿佛下一刻就能消散在风里:“阿薇,我……”
龙吟尊者不知道自己服用的到底是不是毒药,只是感觉即使是毒药,药效也没那么强烈。
或许,是一种能让人在美梦中安然离世的毒药吧。
握着他的那只手猛然一紧,龙吟尊者没有反抗,任由面前女孩把上了自己的脉。
他突然内心就升起一丝希冀,若是自己因服用阿薇的新药而丧命。
阿薇……应该此生都忘不了他吧。
不行,龙吟尊者心里猛的漫上一股慌张,自己不想让阿薇背着杀人凶手这个罪名。
若自己真这么没了,那阿薇岂不是杀人凶手?
那她岂不是得在良心上永远遭受谴责?
自己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他清楚,但面前这个女孩不行,他希望她那双手永远是干净的。
她是救人性命的神,而那夺人性命的恶鬼,就让他来做。
心情无比急切,但奈何那股睡意实在太沉。
双眼接收到光线的最后一刻,他嗫嚅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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