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头一看来人,脸色有点变了,不对呀,她应该在海外交流医学院呀,怎么会到这里的呀。
“月池呀,你是日本来的交换生,你们有自己的教学计划......按道理说这不是你的课程呀。”
这个女生站起身对着大家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
短裙随着弯腰微微翘起,从李介宾的角度甚至能扫到一点点边缘。
好像是白色的胖次?
啪,王映骄偷偷甩了他一书本,流氓!往哪儿看呢!
“我是听说今天会有很精彩的演讲,前来旁听的,没想到超乎意料的精彩呢,所以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想要讲一下,拜托王老师跟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班里同学感觉有点新奇,第一次看到国际友人学中医呀,这算是走出国门了吗?
王老师有点无奈的说:“想来讲讲的话就讲讲吧,也算中日相互交流了。”
“哈依!”
班里的学生都好奇的看着这个日本来的女生,见到她的校服短裙长筒袜......几个男生已经思想开始分叉,往剧情方面发展了。
日本妞走上讲台,用熟练但带着一点口音的汉语开始讲述道:“大家好,我是来自日本的交换生汤本月池,听说我们班今天有讲张仲景,特别来旁听学习,但是听到了这位同学讲张景岳也一样精彩,所以想给大家分享一下我们日本的汉方医学家,请多多指教。”
又是一个标准的鞠躬,然后开始说:“我要讲的是我们日本很厉害的一位医学家,吉益东洞...”
王老头听着态度已经开始严肃起来了,日本的中医发展很昌盛,虽然民族自尊心不想承认,但是以国足的名义摸着良心说话,其实是比国内跪着讨饭的中医们发展的好太多太多。
而吉益东洞是影响了日本几个世纪的医家,关键是…他的后辈们,对国内中医经方派的影响很大很大。
李介宾听到这个名字有点陌生,突然反应过来,好家伙,东洋的吗?他爷爷没教他国外的中医呀,这触及到他知识盲区了!
“吉益东洞所处的时期,是时方派在日本最流行,也是日本庸医最多的时期。”
“16世纪,大概是中国的明代,‘时方派’开始传入日本,在日本被命名为‘后世方派’,因为时方用着简单,所以很多医生为了方便都开始使用,导致时方派在日本获得了大量的拥趸。”
明代?那不就跟张景岳差不多一个时代嘛?王映骄作为女生有点思维发散,这日本小蹄子是冲我来的?
“后世方派在着书立说时,习惯在方剂之后,加上一段自己对这个方剂的理解,并引经据典——一般是引用《黄帝内经》的说法来佐证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而经方派《伤寒杂病论》则从来没有将用药的思想、引据出处等等注明,甚至医圣张仲景对病机的叙述也是非常不清晰的,让人不能特别明白。所以在后世方派流传于日本,并越来越盛行时,他们将自己的名字命名为‘溯宗派’,意即‘我们才是真正的追本溯源的中医’,反过来打压经方派,将经方派改名为‘伤寒派’。”
台下的同学一开始是听不懂的,但是听到这里开始自我理解起来,张景岳不就是明代的?这日本妞啥意义?我们刚刚讲了个明代的,她也要讲个明代的。
由于某些历史原因,虽然是日本小美女,但是大家看她的眼神开始有点不对了。
“但是因为时方派用药简单,这就造成很多入门者,学上很短一段时间,背诵不多几个药方,便觉得自己学有所成,便去开医馆。这样的庸医越来越多的混入汉方医行业,使得当时的日本汉方医疗效越来越差,但是越来越会讲理,他们往往引经据典,来佐证自己的方剂是正确的,哪怕这个药服用之后根本没有效果,也能用经典来让患者相信他们的话。”
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道:“虽然我治不好你的病,但是能让你死的清楚?这......怎么感觉你们熟悉呢?”
“这不就是最近调侃西医的嘛,中医让你糊里糊涂的好,西医让你明明白白的死。”
“为什么她一直在说汉方医?汉方是什么?”
“不知道呀。”
汤本月池有点反应过来,然后可爱的侧头一笑说:“斯密麻赛,在日本,我们称呼中医为汉方医学。”
已经有同学反应过来,中医在国外不叫中医吗?汉方,还好吧,不叫日医就行。
王老头苦笑,这帮小子,怕不知道,国外某国家有自称韩医的存在。
但是他还是继续看着月池在上面讲,经方吗?这些年日本很多理论传入国内,对国内的经方派影响很大。
京城已故的胡老,还有紫金南如日中天的黄老…其实也还没老,但是实力声望已经值得尊称一声黄老了,更难得正值当打之年,真是令人羡慕,这个年纪就已经有了问鼎国医大师的实力。
还有最近的娄家,都是受汉方医学影响极深的存在。
这些经方大家伴随着中医药的兴盛,已经形成了很大的浪潮,他们想……
“吉益东洞,世代以金疮、产科为业,因闻祖上乃一代名族,故欲重振其雄风。遂习兵书、驰马弄剑,对于祖父相袭的医业毫无兴趣。年长一事无成,从家传之方中采择二三有奇效者,而置其他于不顾,专心于内科之研究。”
“遍阅《素问》、《灵枢》以降百家之书,到了30岁时又大有所悟‘万病唯一毒,众药皆毒物,以毒攻毒,毒去体佳’。有了‘万病一毒’的学说。他极力反对当时医家普遍习用的中国宋明医学,为了弘扬自己的学说,来到京都以‘古医道’为旗号开业行医。与其他崇尚古医方的同道研习《伤寒论》与《金匮要略》。”
王映骄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而这时候有意无意,台上的月池往这边看了一眼,可爱一笑。
“东洞50岁时,选《伤寒论》及《金匮要略》中所载张仲景的药方,加以分类,编成《类聚方》公诸于世。世人由此始明古医方的方意。然后又从中择出173个药方,附上论证治效,是为《方机》。此乃其门的“方鉴”,目的在于阐明:在张仲景的药方之外,无可取之方也,又就当时所用药物,推其实际功用、究其药物之能,做成一书名《药征》,成为经方派的代表人物。”
“吉益东洞成名后,认为当时的日本医生,都是‘阴阳医’,与看相、占卜等同,在他认为,看病就是看病,不需要让患者读一遍黄帝内经,不需要让患者知道你的方剂出自何处,患者关心的只是疗效而已。”
“他采取了一个比较极端的方式,踢馆。他几乎踢遍日本所有医馆,将时方派赶出了日本。”
月池不怎么流畅的汉语带着有些饶舌的口音,总给人一种淡淡,悠然的感觉,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台下学生一阵哗然,原来学医还能踢馆呀,不对,这种风格果然是本子能干得出来的。
“而在他的《药征》一书中.....”
恰好此时下课铃声响起,王老头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月池同学,你讲的很好,下课了,要不然我们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继续吧。”
月池鞠了一躬然后走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偏偏坐到了李介宾过道旁边的座位上。
“这位同学?能不能把我的书递给我?”
李介宾认真看着手里面的书,又被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然后把书递给了月池。
那本书是之前放在月池桌子上,然后在讲的时候被王映骄拿过来给李介宾看的,书名《药征》,作者:吉益东洞。
王映骄气呼呼的看着她,结果又是回了个可爱的笑脸,更气了,然后问李介宾,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李介宾还是没反应,但是脑海中已经勾画出了那个坚定的身影,纵观中华医药历史,能有如此魄力,如此才智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此人……竟然是个日本人?
他开始有些茫然了,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其实仍是个大一学生而已。
身为祖传中医,背靠祖荫,从小苦学百家经典固然领先于他人,但天下英雄何其之多,要知道,他的历代祖先也不是靠着一两张祖传秘方混到今天的。
凭借丰富的医学知识积累加上刚刚翻阅的书籍,他似乎预见到了月池被打断的话。
休息了一会儿,月池重新站在讲台上继续说起了《药征》。
“吉益东洞将一些辨证方式一句挑灭,例如在治疗黄疸型肝炎时会用到的‘茵陈’,以中国的观点来看,茵陈蒿之所以能退黄,是因为‘清热利湿’。”
王老师跟李介宾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台下同学才刚学完中基,根本不懂这对于传统中医药理论是何等颠覆。
“但是吉益东洞在《药征》一书中,则对这种说法强烈批判,他的观念中,认为茵陈之所以能退黄,是因为他退黄,医者只需要知道他退黄就好了,至于他如何作用于人体以内,医者不需要去关心。”
“他的这种思想直接影响了日本现代的汉方医,如今日本的汉方医在医理上,是直接学习西医的医理,只看症状用药,黄则退黄,热则退热,汗则除汗。”
李介宾有点沉默,这是经方吗?不对这不是经方,这是,汉方医学?
王老头有点无奈,看着台下一群懵懂的学生,心里想,这是学你的老祖宗踢场子吗?可他们还都是学生呢,要踢,去学术会议上踢去呀。
今天就这样结束吧,本来还想着……
然而事情发展往往充满了意外与惊喜,就在王老头打算开口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老师,下一个我来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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