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珏醒来时夕阳西沉,灵云峰云雾成海,被那晚霞染的一片如火如荼。自她出现,龟壳转了三转,缩成巴掌大小,落入一只干瘦枯瘪的手中。
“晚辈见过老祖!”景珏看清面前负手所立之人,心下陡然一惊,忙跪行大礼。
“不必多礼,起来吧。”
林姓老祖神识一探,收起龟壳,面色如常,或者说他已经足够苍老到从他的表情上读不出更多的信息来了。
景珏战战兢兢等候他的处置,意外非她预料,也阻止不了,这一切都在老祖眼皮子底下发生,她只怕血纹玉的秘密也会守不住了。
一道庞大的神识穿透身体,灵魂被看透似的。景珏不敢反抗,心跳如擂鼓。
“不错,你体内又多了一分火灵根了。”
“老祖,弟子……”景珏惊惶抬眼。
不料,老祖却语气平静地道:“你体内修炼的是五行灵诀,此乃失传千年的功法,正是当年五行宗立世根本。在我灵元宗才有一份备存,束之高阁于禁楼,你又是从何习得?”
“弟子……偶然习得。”
景珏深深地低着头,她再不聪明也能隐隐猜测到当年的五行宗和今日的灵元宗必然有着不小的渊源。在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面前掩盖真相实属不智,老祖的叵测之深是她不能想象,但她又绝不能和盘托出。
林姓老祖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景珏,无形之中给她带来极大的压力,但是景珏还是不肯开口多说一句话,死死咬住唇,一个字都不泄露。
“也罢。”
意外的是老祖先收回目光,他隐在黑袍里的身子好似一片暗光,即便是在如此绚丽多彩的景色里也融不进一点光彩,暗得叫人心惊。
“你不愿说,老朽也不勉强,尽管你的眉间铭刻着我宗印记,可你也非是我宗的永远的弟子。不管之前如何,也不论你对我灵元宗有何芥蒂,只是小丫头你且记住,那妖童女上门之日,是老朽挡下了她。”
景珏飞快扫了老祖一眼,恭敬垂头道:“是,弟子谨记于心,灵元宗待我不薄,滴水之恩亦当涌泉相报,遑论救命之恩。”
老祖语气还是淡然地道:“小丫头,老朽今日旧事重提,并非要你铭记于心,肝脑涂地,而是要你记住,不论日后如何灵元宗并非亏欠于你,起码此刻没有。”
景珏摸不准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灵元宗到目前为止都对她兄妹二人十分恩待,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们,还给他们提供修炼所需,恩大于天。但是为何老祖字里行间都给她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要祈求她的保证,保证日后会施恩于灵元宗。
若真如此,也未免太过荒唐!
灵元宗一个庞然大物,要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最让景珏感到奇怪的是灵元宗对她的态度,或者说对于血纹玉的态度。
当日血纹宗主的确说过非洞玄期察觉不到血纹玉存在,但是五纹阁还有那个古怪的小长老,以及面前的这位老祖,景珏都深信他们笃定血纹玉就在她身上。哪怕没有绝对的证据,但是在修真界,证据这种东西本就是多余的。
灵元宗当初保下她,更多的也是为了要得到血纹玉吧,可有迟迟没有动静,只当她是寻常弟子对待,锻金池之事旁人或许没有所觉,但是老祖这种心智近妖的老怪必然在看到她进入龟壳吞噬火龙一刻就联想颇多了。
她还以为对方既然有了怀疑就会发问,但是旁观许久也未见兴师问罪的意思,甚至连此次的事情都不提。
老祖到底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那林姓老祖自然一看望穿景珏所想,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提点她道:“天下修士修炼莫不依仗灵根加持,吐纳天地灵力也是百万不一,你原是水木双灵根,自然能够感受到与单一灵根修士的不同。起先,这灵力的就是两份,且五行具备便可在对战之时免却五行相克的天敌,但是为何千年来,修真界都摒弃此举呢?”
“为何?”景珏万万想不到他话锋一转扯到灵根上来,也不敢多言其他,只好接着他的话茬应和下去。
“五行具备固然是好,但是兼修五行等于一人要做五份努力,艰辛可想而知。最重要的是五行兼修看似起先讨了便宜,比同阶修士高出多倍,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所得的一切厚待在结丹一刻就要全部还回来!”
“什么?”
“五行修士在灵气九旋,灵气从液体转化到固态的过程中,五行灵力是不可相融的,这就意味着要舍弃四份灵力,或者凝结五颗不同的金丹,方能突破结丹境界。但如此一来,往后的修行更加难上百倍千倍,甚至终生止步结丹。”
景珏心下一沉,“止步结丹?岂不是说,再往上修炼都是枉然?”
“难,那会非常难,这也是五元宗为何没落的最大原因。修真界自千年前种种缘故,已经大不如前,就连天地灵力都稀薄了许多。”老祖摇摇头,声音还是听不出任何波动,“同时天道公律,鲜少偏私,多数五行兼备之人单一灵根并不强,注定他们修行单一灵根的速度太慢,人生苦短,修真资源有限,自然不会把有限的资源浪费在希望不大的弟子身上。”
景珏惊骇地看着老祖,他自然是不屑在小辈面前说谎,可那“灵”给自己五行灵诀时为何绝口不提此事?
如果修炼五行会让她在日后的修炼一途走不长远的话,血纹玉之“灵”为何偏让她修炼,好言之凿凿说对她有益。况且她在修炼五行诀时,只感到比之前进益数倍,也无不妥啊。
老祖道:“老朽只是观你好似要走那五行圆满的大路,怕你一是不透,误入歧途,才出言提醒。你放心,老朽不问缘由,锻金池之人是不是你都不要紧,那五行试炼之地本就是宗外之物,你若要,自行拿去即可。”
“老祖,弟子,弟子……”
景珏深深低下头,垂在两侧的手握拳,骨节泛白,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原来他一切都知道,她的小动作瞒不住他,那还为何要如此做,真的就不闻不问么?
“小丫头,你日后要走的路,你自己选择,老朽言尽于此。”林姓老祖默了好片刻,天地间死一般寂静,许久许久他才补充了一句:“老朽不会与你为敌。”
他说的是自己不会成为景珏的敌人,那么灵元宗呢?
景珏心脏狂跳,一抬头望进一双混浊但暗藏精光的双眼,从那双眼睛里景珏找不出半分敌意,只有善意。
“等你,五宗交流会之后,老朽也会进入闭关,祖灵选地开启时你也进入,自有一番大机缘等着你,此后,你就离开灵元宗吧,这里不是你久留福地,空留无益。”
景珏震惊的瞪大眼睛,这是要赶她走么?她艰难的咽了咽干沫,几次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今日之事,你不得和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其中厉害你自己掂量。”林姓老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半分威胁的意思也无,听在景珏耳朵里却是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景珏深知其中厉害,立誓道:“弟子定然决不多说半个字,违者五雷轰顶。”
老祖一挥袖子,一团灵力包裹着景珏,将她送下山去。
末了,景珏脑海中响起一道传音,还是平淡如水:“日后,记住你也是灵元宗的弟子,能与灵元宗为善,便尽量为善吧。”
景珏几乎不知道该拿出什么反应才好,在山峰上和老祖的一番对话,细想之下竟是诡异至极,就好像老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算定她日后一定会离开灵元宗。
而且那最后的一句补充,令景珏很是不安起来。她突然间发现灵元宗是如此大,太过复杂,自以为看清的真相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让她迷失了方向。
这老祖何意,灵元宗又有何打算,为什么老祖还急着让她离开,难道说在不久的将来,灵元宗会对她做出什么来么?
脑子越想越乱,索性便不去想它。
那股力道安全将景珏送到山下,她回头望望了山峰,黝黑险峻的灵云峰宛如一柄绝世宝剑,插入云海之中,难测其高。
等她回到竹屋时,金乌西坠,天边扯走最后一抹亮光,天地渐渐归于黑暗的怀抱之中。
景年一把扯住她,仔细检查有无受伤,景珏言说是被老祖所救,景年才相信她真的是全身而退,放下心来又劈头盖脸数落了她好一顿。
在景年的絮絮叨叨声中,景珏配着笑脸不住点头哈腰,口口称是,吸取教训,日后再犯。
她的脑中止不住回放老祖和她说的那些话,自进入灵元宗后,她就感到难言的压抑,好似一举一动都曝光在严密的监控之下,若非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她早就想离开了。
既然今日老祖都发话了,为了没有到来的一些事情,景珏打定主意,等祖灵选地之后,她就和兄长离开灵元宗,离开大炎王朝,去往五宗触手抵达不到的地方。
天大地大,终有他们兄妹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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