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请丞相入宫一叙。”
走过幽暗的林间路,盖聂卫庄二人在一间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竹质小屋前,停了下来。
盖聂躬身行礼,在门外喊了一声。
卫庄则是将视线放在了周遭,环视一周后,撇了撇嘴道:
“附庸风雅,无趣。”
话音不弱,透的过风雨。
惹得身旁的盖聂都不禁流露出转瞬即逝的苦涩。
如果可以,他并不打算动用武力。
不仅仅是因为嬴政留其性命的指令。
而是数次照面下来,他对那个高深莫测的老者,忌惮非常。
能慑服玄翦,掩日这样的强者,绝不是只凭相国的权位就可以做到的。
“若,老夫不允呢?”
许久,一道黑影在灯火的映照下,出现在了门后,悠悠叹道。
“这是秦王之命,丞相虽位高权重,但还是应当遵从。”
盖聂蹙眉,温声再道。
“老夫年老体虚,想来王上看在多年情分,会体恤的,盖先生还是回去罢。”
“丞相,你……”
听闻吕不韦再拒,盖聂一改先前恭敬姿态,就要疾声喝问,却被一旁皱眉良久的卫庄给拉扯住了。
“师哥,或许鱼儿比想象中还要狡猾。”
闻言,盖聂稍稍错愕后,旋即想通其中了关节,掩日放行时的安然自若,显然是认为他们对吕不韦构成不了威胁。
可现在,这位强大的罗网之主竟然在明知他们目的的情况下,如此推诿,这不是此人应该有的风范。
两人相视一眼,凌厉的剑气自剑尖迸发,轻轻一挥。
不过丈余高的竹门转瞬间化作齑粉,剑芒闪动,不减分毫。
紧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盖聂卫庄纵身跃了进去,眉宇间的褶皱愈深。
一具惊惧之色还挂在脸上的尸首。
两道剑光未曾给他反应到嘴边的时间。
面容有着八九分相似,但绝不会是吕不韦。盖聂很是笃定。
而卫庄看着师哥脸上的神色,亦是了然,嘴角微微上扬。
“原来是骗过了整个咸阳的金蝉脱壳,有时候猎人的愚蠢,才是猎物最大的筹码。”
“今日朝会之时,那人现过身,之后相府每一人的进出都有迹可循,咸阳方圆百里更是有层层哨卡,此人既是吕不韦假身,那真的吕不韦一日之内绝无可能逃出秦国,甚至还在咸阳地界。
此时未晚。”
盖聂此时哪有理会卫庄调侃的心情,转头就走。
“错了,你们没有时间了。”
就在此时,竹屋的帏帐后,一位身着布衣,手持双剑的男子如鬼魅般自阴影中一步步的走了出来,剑尖与地面间的火花,在幽幽灯火中增色不少,却更显森寒。
“鬼谷纵横,我们的账终于可以算一算了。”
“越王八剑,黑白玄翦?!”
纵横二人齐齐凝声道。
……
“以大半罗网精锐为诱饵,连掩日,玄翦这般顶尖的杀手都沦为弃子,吕不韦,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魄力嘛。”
函谷关外,方尘望着身前大变模样,或者说露出真容的吕不韦,啧啧赞叹道。
“区区罗网,不过是老夫微不足道的一块踏脚石,只要根基尚在,东山再起,不过翻手之间的小事。”
在方尘道出他的名字后,就不在遮掩的吕不韦,面容平静。
他不在意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结果如此,过程就不再重要。
只不过,他好奇于一点。
“承影,你很清楚,刺杀过昭襄先王的你,永远都不可能站在秦国的阳光下。
站在嬴政一旁,不过是又一个龙右,仅此而已。
龙右甘愿隐姓埋名百载,是为了心中的理想国,你是为何?”
“关你**事。”方尘淡淡道。
“你们鬼谷派一向自视甚高,连一个无名无份的闲杂人等大放厥词也是理所当然。”
面对出口成脏的方尘,吕不韦不禁哂笑。
在他了解的几代鬼谷传人中,此人委实不像话,鬼谷传人不是他,说不得也是纵横一脉的幸事。
“既然如此,老夫不想多言,能否让开前路?只需出了函谷关,踏出秦国境,赵国,魏国,乃至于卫国,老夫皆能以国礼入朝堂为相。
这天下,依旧有吕氏一席之地。
方先生是个聪明人,可能思量?”
今夜吕不韦出逃,罪责十之八九都落在廷尉府与执行者盖聂。
于方尘而言,无半点干系。
活着的吕不韦对嬴政最为有利,但方尘不同,逃离秦国的吕不韦对他是最为有利的选择。
猎物才是猎人存在的意义。
罗网之于破晓,吕不韦之于方尘,别无二致。
一个保留了可观实力却在可控范围的老对手,总比彻底掌权的秦王政来的好相处。
可何况,方尘心知肚明,这位秦王是有多特别。
不过,正因为他知道,所有他更加明白,这位王的目光所及,猎物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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