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陈文竹和高子青起来才知道陈文兰天刚亮就独自离开了,大嫂带了些不满说道:“我刚撬开火准备做早饭,大姐出来打开院门就走,我火钳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追出去,在后面喊她:大姐,吃了早饭再走吧?她连头都没回。”
众人低头吃饭,没有人回答。孩子们似乎觉察到异常,各自安静乖巧地吃着饭。
吃完早饭,陈文松对陈文竹说:“回泸州的时候,到家住两天?”
陈文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们就直接回成都了。”
陈文松和妻子带着孩子坐上马车,没有询问何时再来,何时回成都,彼此只说些“路上走好”、“一路小心”、“回去吧,不用送”等等不用回答的客气话。
稍后,陈文竹与高子青也提出告辞,陈文林挽留说:“多住一天吧,明天我们也要去江安,一起走。”
“你们去江安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我和三郎还要去泸州找彭掌柜联系车,时间都紧。”
“那行,我去给你们找辆马车过来。”
“我俩到路边拦辆顺路车就行,你们不用管了。”
住到泸州客栈,陈文竹不禁说起了家事,“其实我觉得娘的事情用’仇’字,真的算不上。说破天二孃和二婶不过是上门来挑拨离间,若是父亲能信娘,旁人搬弄是非又有何用?何况娘和李家的事情,父亲心里怕是清楚得很,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要我看错确实是在爹身上,自己的妻子自己若是能信任包容,旁人说两句当场顶回去就是。”
“这些年我常常再想,母亲那么能干的人,养着家养着父亲,父亲非但不感激,怎么还能下死手打她?后来看着父亲和伯娘的相处方式,我想通了:娘吃亏就吃亏在太能干了,一个家让女人担了起来。父亲挣钱嫌累,做买卖又没胆量,若是个脾气好的男子能接受还好,偏偏父亲脾气暴躁又好面子,恐怕只有在打媳妇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一家之主。可是为了我们几个孩子,母亲又不可能像伯娘一样依附着父亲紧巴巴地过日子。”
高子青说:“世间有男子不如女子也是正常的事情,我就觉得娶个聪明能干的妻子好。想不明白一个男人会因为妻子才智超过自己就拳脚相对。娘实在是遇错了人。”
陈文竹微笑着看向高子青,娘若是能遇到像三郎一样心软的郎君,能欣赏她的才能,想来一定能过得幸福。可惜她遇到了父亲,绝望之时又顾忌着儿女的前程,生生煎熬枉送了性命。
“说起来我们兄妹之间的冷漠怕也和父亲有直接关系,母亲刚去世,我和两个哥哥就面临着没人愿意养活的局面。大哥十来岁去舅舅家过日子,我跟着大姐,二哥虽然跟着父亲,以父亲的自私想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能活着各自艰难地长大,哪还有多余的情感来牵挂别人?”
感叹过后,陈文竹拿出随身包袱里的独山玉手镯,暗自庆幸从陈文兰家出来的时候,自己潜意识不想在她家多呆,将包袱一直带在身边,要不然自己舍不下高子青送的这只手镯,还要觍着脸去她家要。
陈文竹细看着手镯里酷似老鼠的蓝黄色团,想起高子青最初送自己的亲手画成竹叶烧制的手镯,思绪又飘到了刚成亲不久,自己去作坊织布一年,两人鸿雁传书,他在信中常常会画上一些图案,看得出高子青善于画一些简单的花草动物。
自己如今改做花布衣裳,但是世面上的花布大多一个花色,自己搭配出好的样式,不久就能被人模仿去。若是让高子青画一些简单的图案,自己做成衣是按排好的布板裁剪,每块布都有固定的位置,这样就可以控制整套衣服出来的图案了。
陈文竹在脑海中将前后细想一遍,越想越觉得可行,抑制不住激动地对高子青说:“我想到了,我找到一个长久的法子,别人想模仿也要耗费时间,等他们做出来,咱们又换样子啦。”
高子青听得满头雾水,“什么长久法子,还要换样子?你想做手镯。”
陈文竹这才看见自己一直举着手里的镯子,哑然失笑,“我是说做衣服的法子,你看:咱们裁剪衣料的时候,哪一块做衣领,哪一块做袖子都很清楚。若是我们自己绘制花样,就像刺绣一样,只在袖口、前襟、衣领、裙边、裤脚这些地方绘制花纹,出来的成衣整体图案是可以控制的。”
随着陈文竹的叙述,高子青的眼中也闪出兴奋的光芒,“对啊,别人见到衣服以后,他不能确定一匹布哪些地方需要绘制花纹,想学都学不来。”说完看着陈文竹,由衷地赞叹道:“娘子,你太聪明啦!”
“先别忙着夸,还有呢。就算他学会了一个花样,等他做出成衣,我们早就换了图案。”
“你说得都对,不过找谁来画?画好后又找谁染布呢?何况我们也不清楚替代蜂蜡做防染剂的是什么原料,田掌柜提供的花布从何而来,他肯定也不会告诉咱们这些。”
高子青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事情真正要做起来的难度,渐渐浇熄了陈文竹刚刚升起的希望,画可以让高子青来做,可是用什么颜料,如何染布自己统统不知道,她不由沮丧地坐回床沿边,嘴里嘟囔道:“明明刚才还在夸我,还没开始做你就打击我。”
高子青哭笑不得,坐到旁边搂住她说:“你这法子确实好,不过是做起来有困难。我提出来以后,若是咱们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不就可以做了吗?”
陈文竹想想他说的有理,“画花样可以交给你,画些花朵藤蔓,万字纹之类的肯定难不住你。可是你说的防染剂和染布的事情却是无法可解。”
“这两样其实算一样,说难也不难,找到给田掌柜供应花布的人就能解决。”
“说起来容易,我要是田掌柜,指着这花布赚大钱,如何舍得告诉旁人。”陈文竹无精打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