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三代武将,一门忠烈,侯爷夫人身子弱不堪产育,薛侯爷痴情,不忍妻子冒险,府上从未纳过妾,因此定远侯薛侯爷只有薛幼青一个女儿,还是公主的伴读。
谁能娶得薛幼青,谁便能成为侯府女婿,拥有薛家三世累下的战功、兵权、甚至朝堂势力。
未婚的高门女子里,薛家小姐可是第一香饽饽。
看台上卷帘焚香,案几整齐,定远侯府家小姐薛幼青自然是上客。
而令仪是王鼐山的孙女,王鼐山是太子的老师,太子妃少不得眷顾她,两人赐坐在太子妃身边。另外一边坐的是夏筱萍,太子妃的亲妹子,以及几位公爵后附太夫人及夫人们。
沿路薛小姐一口一个‘苏姐姐’称呼我,其他人想必误以为我又是哪个高门小姐,或有何显贵来历,因此待我极其有礼亲切。
官家小姐说话每一句都离不开姐姐妹妹,说的大多是琴棋书画,风花雪月。
我是硬着头皮勉强参与几个话题,接着低头专心吃点心。牛舌酥、甜豆黄、如意卷、梨丝金糕、早春团子……,还有热腾腾的奶茶可以喝。不枉来一遭。
旁边的官家小姐说到今日马球赛所用的马匹是上驷监调出的,护甲还是武备院预备的,非同凡响。
我抬头往场上看了一眼,这距离,哪里能看清护甲好坏?
转头再看她们,个个羞赧含笑,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公子之间。
急鼓震震,号角吹响,周遭人立时藏不住心中喜悦,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想看更真切。
我本就不懂马球,外行看热闹,索性倒一碗奶茶,吹了吹,缓缓喝下几口,再配上一块甜豆黄,仿若春天皆在口腹之中。
底下传来震天叫好声。
前头有位老夫人夸赞道:“那个可是温家三郎?温将军的儿子,果然不差,虎父焉有犬子呐。”
接着几位老夫人、夫人们便夸起温冲,中间不知谁提了一嘴温子羡,众人又把温子羡夸了个遍。、
话说了一圈转回太子妃那,太子妃贵气从容,优雅一笑:“他温家的儿郎,要把京城里的男子全比下去咯。是不是呀,萍儿?”
夏筱萍略带害羞点点头,眼神望着赛场上的温子羡,人到哪,她的目光便追到哪。
对垒双方一方系红腰巾,一方系黑腰巾,一方约莫二十人,在场上追击堵截,挥杖击球如星流一般,马蹄纷乱,场面紧张,胜负扣人心弦。
赛场上最显眼的人,还是温冲。
他一人冲在最前,和胯下的黑马配合得天衣无缝,轻尘里穿梭,出手奇快奇准,对方十几人无一能拦住他。温骁、温子羡、鲁国公公子兵分三路堵截,不过勉强拦他几步。
最终仍被温冲找到突破口,频频进球。
马球讲究战术、技巧,那轻尘飞扬中的身影,恍若天上地下最勇猛的杀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帅之风或可管中窥见。
这样所向披靡的温冲,倒和他留在暖阁中“不在寡众”四字一般恣意,叫我有些吃惊。
马球赛结束后,温冲一队进球最多,夺旗占元。
几位千金万金小姐看得是面泛桃花,窃窃私语,谈论着温冲沙场勇猛。经此一“役”,温冲怕是要在京城勋贵女子圈中占元。
薛幼青许是吹风的缘故,咳疾加重,马球还未看完已经回府。落日时分,齐山披上一层金霞,风渐渐变大,吹得整齐的旗帜哗哗直响,如同鬼哭。
天色渐晚,各府小姐、公子大多玩得疲惫,纷纷称谢道别,马鞭挥舞,车轱辘转动,各府的人一一离开了齐山。
温冲被同队留下喝酒庆功,因此绊住脚。黄荣带大川等三人留守齐山外,身为温府今日唯二的女子,我和令仪先行坐上车马回府。
一路上,令仪似变了一个人,满面心思。
回到温府,头件事是去晓翠苑给大夫人请安报平安。
大夫人正在用晚膳,汪嬷嬷给我盛了一碗,我陪着夫人吃饭闲聊。大夫人问起今日齐山见着什么,看了什么。我想了想,还是捡些无关紧要的说,并未把皇上帐殿外有人把守出入的事说出来。
一直待到亥时三刻,还是不见温冲回院,大夫人实在撑不住,在塌上睡着了。我和素秋一同伺候打水梳洗,大夫人躺上床后不忘嘱咐素秋,若是温冲回来,一定要告诉她。
素秋给我点了盏灯笼,我提着才出垂花,大川匆匆跑来的身影撞得我手臂一阵酥疼,灯笼里的火也晃灭了。
“啊,苏小姐,没撞疼你吧?!”
垂花外挂着的灯笼全灭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听语气他似乎很着急,还喘着粗气,便回:“没事,不打紧。你怎么这样慌忙?”
大川诶诶啊啊半天,低声道:“五爷不慎从马上跌下来,被马蹄子踩断腿骨头。现在人在长青堂,已经疼得昏过去,身边没个人。这会子宫门下钥,哪里找太医爷爷们?大爷、二爷张罗请人往宫里递话,咱们爷让我开库房找药,怎么着也给五爷先治一治。”
被马踩断骨头……这该有多疼。
“苏小姐,我这有火折子,要不要给你点上灯?”
“苏小姐?”
大川的话,我明明听见了,却无法回应他。双脚沉沉地往院外走,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似的,心头像是被尖锐的东西戳破了一个洞。
夜晚的风已经没那么寒冷,可我身上却觉得有股寒意流窜着。
为何如此不小心?
温子羡,你为何如此不小心?
踩断骨头……身边无人……这八个字并非发生在我身上,为何我会不忍听见?
昂头望着天空,此时残月高挂,星辰点点。星光看着仿佛那张彩画上萤火虫的光亮,耳畔倏忽想起他的话:不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可惜灯笼碎了,日后补你一个。画收着,你猜对我的梦,这是奖励。
我咬了咬牙,往前院长青堂走去。
沿路清净无人,皆有灯火照亮行路,偶尔一两声说话声还是值夜房里传出来的。
这个时辰的前院,我不曾来过,不禁提醒自己脚步轻而再轻,提醒过后,依旧是快而又快。
长青堂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橙光竭尽所能不过照亮边上半张清癯阳刚的脸庞。温冲懒洋洋地靠在屏杯椅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秆,冷笑着:“你这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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