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要给大夫人做芸豆卷,柳大娘特意腾出一处灶台给我,上锅蒸的时候,长丰园的芸香来了。
她一见我,开心地跑到我身边,笑着说:“苏姐姐你也在啊。”
我点了点头,问她来做什么。芸香回答五少爷昨夜淋过雨,一早上打好几个喷嚏,春兰要厨房做一碗热腾腾的姜汤送去。
柳大娘听后,立刻备新姜、菊花、蜂蜜煮姜汤。
厨房里人挤人,我给她倒了碗芸豆,拉着芸香往外走,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一路走到水榭。
“苏姐姐,你做的甜芸豆真好吃。”芸香把整碗的芸豆全吃完了,吮着手指回味着。
“一口气吃完,不腻吗?”我笑了笑。
“不腻,我吃几颗就咬一口姐姐给的陈皮,豆子又变得很甜,姐姐做的芸豆卷一定也很好吃。”
“等做好,我给你留几块。”
“好!”芸香说着咕嘟一声,馋得咽下一大口口水,“柳大娘她们说姐姐很得大夫人的心,我要是能像姐姐一样,或许能升做二等的丫头,月钱也多一点。”
我微微笑着:“那我告诉你个得心的办法。五少爷大概是寒气入体,风寒于表,所以春兰姐姐才要厨房煮姜汤。你一会回园子,带一袋生姜回去。切片好摆在网里晒干风干,用罐子封存。日后主子再淋雨受寒,取几片冲水即可,还可以加入干菊花、枸杞子,既方便又省时。”
“我这就和大娘要生姜去!”芸香猛地起身,差点把碗摔碎。
“不急不急,这会子拿到也没办法晒,你先和我坐着说会话。”我拉她坐下,把帕子递给她擦手,“同你打听两个人,银絮和心莲,你听过这两个名字吗?”
“嗯嗯,姐姐怎么问起她们?我只知道有一回春兰姐姐出园子,听说心莲姐姐给少爷上药,还伺候洗澡,发起好大的火,啪啪地给心莲姐姐两个大耳瓜子,后来再没见过心莲姐姐。银絮姐姐……是做错什么事来着。”
“打碎一碗牛乳?”
“对!是为这事,但是不全是。是三夫人嫌她妖艳,说她暗地勾引四少爷,把爷们名声做坏。本来只是罚不许到四少爷屋里伺候,后来四少爷问过几回,三夫人又生气了,把人撵到值夜房里烧水去。”
如此看来,心莲不是二夫人派来监视我,而是春兰接机打发来的。
回到厨房,芸豆卷已蒸好,五少爷的姜汤也在装蓝。芸香和柳大娘要了一整袋的姜,要不是大娘做菜需要使用,她恨不得把厨房的姜都拿走。
新鲜出锅的芸豆卷我夹六个装进食篮,剩下分给几位大娘,还给小环、月华她们留了两个。
回到晓翠苑,院外站着四个脸生的仆妇。
进院子,汪嬷嬷急忙告诉我薛家小姐来了,正在屋里给大夫人请安。我把芸豆卷托给嬷嬷,转身离开,回百兰轩。
银絮、心莲正在吃饭。
见我回来,银絮放下碗筷起身:“小姐在大夫人那吃过吗?”
心莲眼也不抬,埋头吃饭,银絮拉扯她衣袖提醒,可是她仍旧我行我素。
我收回视线,对银絮微微一笑:“还没吃,你们先吃着,不用管我”
“那哪行,我将桌子收拾出来,马上给小姐端饭才去!”
银絮说着把筷子往碗上一扣,收进食篮里,回来要把两碟菜端走。心莲按住菜碟,心高气傲:“苏小姐让我们先吃,姐姐收菜干什么。再说,平常苏小姐和我们一样,是自己提饭菜回来吃,不用人伺候,今天另外?姐姐别坏苏小姐的规矩。”
我听得嘴角直抽,不禁眯眼打量了眼心莲,她像是憋着股邪火没地方撒,一个劲给自己夹菜,筷子用劲太过,不少菜从碟里掉出来。
银絮吸了口气,依然坚持:“奴婢给小姐取饭菜去。”
看来我的提醒,心莲没有往心里去。
心气高不是坏事,但有丫鬟貌无谋心气且高,在这大宅里,往往会给自己招惹祸端。她已经在春兰手上吃过亏,还是没有长一智。福祸自招惹,怨不得旁人。
回到房间里,我洗了把脸。天气渐渐暖和,百兰轩光照虽然差强人意,好在推开窗户还能听见几声鸟叫。
柜中衣裳及首饰明显添了几身,叠得整齐,闻着均有股淡淡得茉莉香。
银絮还是可用、可留之人。
我合上柜门,挽起袖子去花圃看看。近日雨水多,花草娇嫩,经不起风吹雨打,我便脱去鞋,脱去足衣,卷好裙子裤脚,捆树枝,刨坑插架给花圃搭棚子。
银絮回来后找到花圃,惊呼:“小姐仔细手!交给奴婢做吧!”
昨夜下过雨,泥土坑坑洼洼还黏糊,她提着裙摆,一步步走得小心又谨慎,仿佛走的不是泥地而是万丈深渊。
我失笑:“你既然害怕,不用勉强自己,我这头搭好大功告成,你要是摔在泥里,我搭完还得给你换衣裳!”
银絮一喜,跟着笑了:“小姐不吃饭了?”
“不吃,一会再吃。”
“我从没见过小姐这样的人,要做什么事,下定主意非要做到最好为止。搭秋千是这样,开花圃是这样,搭棚子还是这样。一点松闲不给自己,小姐对自己太狠心了。”
不禁觉得好笑,银絮这话令我想起爹,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我全神贯注在搭架子上,盼望着几个月后能闻到花香、吃玫瑰饼,喝茉莉茶,不能叫几场雨毁了。冲这个,干劲十足,削树枝也倍有劲。
“小姐……三少爷和薛小姐来了!”
我如临大敌,抬头一看,温冲和薛小姐一对金玉璧人正呆若木鸡看着我。我无语,连忙放下裤腿裙角。
薛小姐的视线定格在我满是泥土的脚丫上,眼里全是茫然……,她大概把我当成野人了。
那么问题来了,今天我又是得罪了哪位神仙菩萨?
“乡野村妇。”温冲冷冷道。
薛小姐闻言诧异地昂起小脸望着温冲。
我暗自冷笑。这个温冲怕不是脑子有病,搞清楚,是你一声不吭跑来的,我在花圃当然光着脚和泥巴,难道坐莲生光吗?
便闷声说:“三少爷说得是,我的确是个乡下人,比不得少爷您富贵无双,怪不得早晨有喜鹊在百兰轩的树上报喜。”
银絮抽出帕子,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我挥手拦住她:“别过来,泥很滑,脚,我可以自己擦。”我坐上小杌子,用帕子擦干脚上的泥土,再套上足衣穿上鞋。一路踏泥走出来,鞋也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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