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什么办法?啊?不管你亲亲兄弟死活,就是你想的办法?馨儿啊,你的心,忒狠啦。”柳夫人跪着爬到阶梯下,蓬头鬼似的哀求:“大夫人,您是菩萨心肠,您得为我们做主啊。”
周姑姑已叫了两个小厮来,还没动手,柳夫人浑身发抖,站起来先给小厮两巴掌,又高声叫囔:“姑爷!我的亲姑爷诶,我的女儿伺候你这些年,你家下人竟然要这样对我!!馨儿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你再不说句话,亲娘就要叫人捆了丢街上!天爷啊,奴才造反啦!”
“好了。”大夫人紧紧闭着双眼,疲惫地摆摆手叫那些小厮退下。
柳夫人见没人敢动她,就要往阶梯上踏,我往下一步堵住她,淡淡道:“柳夫人,您觉得还得怎么做主?我们搭起梯子,您一路登梯爬到南天门,请玉帝王母给你做主好不好?”
柳夫人打量了一下我,市侩地笑道:“姑娘,你日日吃香喝辣,比我们做夫人的还有脸面,哪里知道我们死了汉子,寡妇失业还要拉扯孩子,日子有多难!”
“有多难?柳夫人,恕我直言,您头上簪的、耳上戴的、手上套的,少说也值二三十两银子。够农户人家一年吃穿。几位小夫人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您们要说自己难,多少人岂不是要一头撞死?”我挡住柳夫人,不让她再靠近。
素秋忍无可忍,厉声道:“柳夫人,屋里一万三千两银子的账,还有两本没算完已是这个数目。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别斗米恩,升米仇,让雾迷了眼睛!”
一万三千两?是温二少的婚事花费的两倍。这么多的钱,别说见过,我连听都没听过。
柳老爷有宅有田还有铺子,年年田租铺金收缴,富绰有余,不是挥霍无度,怎么会欠下这么多的外债?
柳姨娘怀着孩子即将临盆,她又是柳姨娘的亲娘,动辄是给柳姨娘没脸。大夫人是为了给柳姨娘日后在温家生活留颜面,反倒是亲娘,不管女儿以后要不要做人,有没有立锥之地。
“好姑娘,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债是老爷生前背着我欠下的,全是穷凶极恶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三天不还,就要杀人。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浅,知道什么?不来找女儿,还能指望哪个?我是老树老皮,死就死,原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全是为了柳家的香火,撑着这口气!”柳夫人挺着腰,煞有气势,仿佛自己极有理。
世上有一类人是吸血蚂蝗,在没有喝饱人血之前,绝不会松口。
跟她们说再多,也只是对牛弹琴。
我略思索,问她:“三天不还钱就要杀人?是欠条里面白字黑字写着的原话吗?”
柳夫人看着我,一脸惊奇相,愣了半响才开口:“那倒没有写。”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昨夜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举着明晃晃的刀子上铺子讨债,一字字当我的面说的。临走前点了我们家人头,一共三十个,三天不还钱,就要割三十个头啊!大夫人、姑爷啊,你们救救柳家,你们这样的人,拔根汗毛也比我们腰粗啊。”
“呸,什么话!”柳夫人言语粗鄙,素秋禁不住低骂了一声。
“依律法,行凶入室杀人者,当如何?”我一问,柳氏顿时呆了。
我便接着说:“既然是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属老幼残疾之列。杀人犯法天理不容,当着柳夫人您的面说,是知而故犯罪加一等。三十人头是为不道,重罪之一。在预谋阶段,也能按照既遂处刑论斩。若真想要保全柳家香火,当快快办完柳老爷丧事,把事情上衙门报官。柳老爷一死,您是柳家的主心骨,怎么本末倒置起来,带着几位小夫人浪费时间?”
柳夫人一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抱着我的大腿,哭诉:“姑娘,你别拿话暂且支吾我。报官是一回事,赎田和馨儿兄弟读书是另外一回事。”
周姑姑啐了她一口,恨恨道:“人都要死了,还读书,没命拿什么读书?你满口香火,不守着香火,来我们夫人面前撒野?什么两回事,我看你是把钱看得比儿子的命要紧。”
柳夫人望着大少爷,见他没开口,扭头两指朝天,高声道:“苍天哟,我要是有一字假话,立刻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几位年轻的小夫人们跪作一排,整整齐齐地哭着。汪嬷嬷正好回来,气得立刻进房操起鸡毛掸子,咬着牙道:“省着眼泪回去哭丧,再扰我们夫人清净,老婆子我跟你拼了!”
年轻的几位小夫人脸皮薄,见我们个个恼了,少不得一口一个大姐劝柳夫人。柳夫人又踢又骂把火气撒在小妾们身上,说了一车腌臢话。
柳姨娘上前拉扯劝阻,柳夫人一扬手,险些推到身体惷坌的柳姨娘,幸而周姑姑扶住了。
大夫人嚯地睁开双眼,皱着眉,字字铿锵有力道:“吵吵囔囔成何体统!秋儿,把账本通通拿出来,还给柳夫人。”
那柳夫人一听,两腿登时软下来,哀求着:“亲家母,我们家连三十几口,一粒存粮也没有,现如今揭不开锅的田地,您不能眼睁睁看我们死啊!”
话音才落,年氏乳娘立刻站出来骂:“黑心肝的东西,有脸在大夫人面前充亲家!谁是你亲家,掂掂你自己配吗?我们大奶奶还在这里站着,那年府里的老爷夫人才是温家正儿八经的亲家,哪又来你这号亲家!”
年氏乳娘一骂,底下的丫鬟们纷纷应和,一个骂得比一个难听。
素秋当即进屋捧账本,哗啦啦地放到廊下:“这样的烂帐,我们夫人凭什么还?”
我接上素秋的话:“即便还,也是施恩不是本份!”
柳夫人一看形式,一口气上不来,作出差点晕死过去的样子,瘫在柳家一个小妾身上。前院备车马的人早就来了,黄管家派来的四个小厮站在垂花外不敢进来。
我打开双臂,把账本捞了满怀,拿起一本封面圈红的账本,转头问素秋:“姐姐,这本里头欠了多少银子?”
“一千六百两!”素秋道。
我点点头,把账本轻轻放在柳夫人脚边,微微一笑:“柳夫人,这一千六百两您得自己还了。”
柳夫人两眼一翻,当场表演了一个魂魄出窍。
几位小夫人面面相觑,全没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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