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山派花舆堂,是迎客之所。
清年真君与幼蕖来时,见堂上一星冠青袍的修士,正负了手,微微俯身在细观案几上的七叶双蒂兰。
虽只是背影,却可见其人雅态中有傲然之色,风姿如玉树云鹤。
其身旁有一年轻女弟子恭敬侍立,侧影亦可见窈窕身姿,一弯秀发抛在胸前,不是田雨因是谁?
“善从真君!”
未到堂前,清年就出声招呼。
那修士回过身来,口角含笑,俊颜春风,果然是善从真君。
清年上前几步,口中寒暄道:“不知真君大驾光临,恕我不曾远迎!真君风采日甚一日,比四明山上又更见清明,不意尊驾莅临敝地,真是蓬荜生辉。”
一连串的客套话如行云流水,清年真君心里暗自得意不已,即使是掌门师姐在此,也挑不出刺来呗!她这迎宾当得尽心尽职,表现可谓完美,只要掌门师姐看在眼里,自己在庶务堂的历练马上就可以顺利交差了。
善从是有些诧异,清年真君不比其他女修柔和,性子有些强硬,说话也向来不中听,四明道会上对他便不甚平和,不意此番相见如此客气。
不过,礼多人不怪,主人态度既然这般软和,身为客人的善从便也笑容更盛了。
“清年真君您客气了,你是前辈,小弟不曾事先照会,贸然来此,还请真君海涵!”善从指了指身边,“这是我的弟子田雨因。雨因,还不快见过清年真君。清年真君可是荣山派数一数二的人物,你若有机会,可要好生向真君多请教请教!”
田雨因顺势与清年真君见了礼。
清年真君少不得对田雨因又嘉勉了几句“后生可畏”之类,然后顺手也将手一招:“幼蕖,你们家师长来了,快来见过。”
唔?
善从才留意到清年真君身后的人。
便有清年真君身后弟子过来躬身行礼:“弟子李幼蕖见过善从真君!”
“咦?”善从扬眉,“你怎地在此?”
“弟子在四明道会上有幸蒙清年真君垂顾,邀弟子有空时可来荣山派汇泉堂一观。道会之后弟子有事先回少清山一行,回程途中想起此事,后便顺路来应清年真君之邀。”幼蕖如是作答。
“哦——”善从想起当日道会上比剑过后,清年真君似乎是有过此语。
他垂目盯着幼蕖微低下的头顶,心道:这丫头倒是挺会抓住机会的,人家顺口说了声,她就跟着话风上去了。这荣山派汇泉堂名气甚大,难得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好一个人就来了?不多多邀上同门伙伴来一起研修,岂不是白费了这清年开口的好机遇?
田雨因在旁见师父面上笑容淡去,不由暗自一笑,她如何不晓得自己师父的心意?他师徒二人正是为此而来。
道会上,她一直侍立在诸位元婴身后,比其他普通弟子多了不少方便,也直接接触了许多第一手消息。
清年真君邀请幼蕖去汇泉堂,田雨因自然也听到,当时她心里就起了心思。
散会后,回程途中,师父与她闲谈道会种种,她状似无意提了一句:
“说起来,幼蕖师妹为我们上清山挣下了这么大的脸面,多得些奖励也是应该的,难怪清年真君开口,让她进汇泉堂去研修,真是令人羡慕。”
接着,她又好奇道:“弟子入门年浅,不知往年可有我上清山弟子得进汇泉堂?”
善从淡淡道:“自然有,这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历年都有。”
“那,想来都要是特别出色的弟子才行。他们师父可该多开心,看到自己弟子这般争气。”
善从拧了眉:“什么争气不争气?又不是什么稀奇的机缘。大抵是师父教授得差不多了,觉得弟子需要去荣山派汇泉堂又或是玄机门的遁一堂等处交流一番,那师父便给宗门报备一声,各山头把名字报上去即可。
“宗门汇总后便向那几家门派知会一声,等人家那边方便的时候就可以宗门名义一起成行了。”
“原来是宗门的名义大家一道儿出行啊!我还以为私下去申请呢,这可就难了。又或是李师妹这样得了人家元婴真君的青眼,特特请过去的,以为这样的机缘百里挑一,难免羡慕。真是弟子眼浅识寡了。”
田雨因恍然,又问:
“那清年真君只请了李师妹一人,莫非汇泉堂是可以随时得进的?”
“自然是没什么难的。荣山派向来不小气。”善从道。
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也不是随时开放给各派弟子,至于汇泉堂遁一堂这些交流的机会,三四年间宗门便会有一次推荐,都是固定的。只是你入门未久,尚未涉及此事罢了。清年真君一直掌管汇泉堂,她开了口,那李幼蕖破个例单独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想不到李师妹有这样的运气,真好!”田雨因抚掌,满面欢喜,“我与她一同入门,情谊比别人自然要深厚些。李师妹虽然性子淡,心却好,我亦是极盼着她好的。她起初有些冷清,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师门遭遇变故的原因,也怪不得她。其实我还担心她毕竟师父没了,是否机缘便要少了。现在看,李师妹她自己会争取,也努力,我就用不着担心她了。”
然后又叹:“其实这次道会上我们上清山有好几个剑法也是不错的,只是清年真君只看到了李师妹一人。
“若是她看到其他几位同门的剑法,说不定会多请一些人去呢!这也是我们上清山的好事儿!就是李师妹自己,多几个同门与她一道儿结个伴,皆大欢喜,肯定也是乐意的。”
“这倒是,难为你从宗门大局着想。独乐乐何如众乐乐?这丫头得了机缘,顺便带上几个同门也是应该的。这顺水人情的事,对她对宗门都好。可惜,她哪有你想得周全?”
田雨因抿嘴一笑:“我有师父您这样的明师日日教导,眼界心胸自然拔高了许多。行事说话只有更长进,哪能跌了师父的份呢?哪里是其他普通筑基弟子可比的?”
善从心里一叹:这李幼蕖没师父的,都进了汇泉堂。自己身为元婴真君,连这点面子都没有么?不就是提早进个汇泉堂么?
田雨因对善从心意把握向来是**不离十,当时她偷眼之下,见师父面色微沉,便知师父多半要帮她去争取这汇泉堂的机会,不由暗喜。
不过,她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也知道元婴真君的城府不是她可以完全度量的,遂并不曾追加试探。
善从见田雨因并未趁机为自己索求,也暗暗点了头。虽然他就收了这一个徒儿,她即使是心生羡慕而求了也是常理,但弟子若有这样旁敲侧击,他也不喜欢。
长者赐是好事,但求来的赐和主动的赐还是不一样的。
此后田雨因再没提过一句汇泉堂的事。
倒是过了几日,善从忍不住,主动问过田雨因:“雨因,我看你剑术造诣比其他弟子都好上几分,不知你可有意愿去荣山派汇泉堂观摩一下彼处的剑法?”
田雨因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习剑之人,哪有不向往汇泉堂的?虽然我入门未久,见识不多,但平日听同门闲谈,多有提及汇泉堂如何如何的,道是几位真君真人都曾在彼处研修,获益良多。弟子若是不想去,也太不上进了。
“只是师父你说时候未到,等宗门组队成行时,我自然是要一道儿去的。筑基弟子里想去的多着呢,此时也急不来。”
确实,若田雨因一口否认想去,也不正常。她确实有向往之意,这才对嘛!
孩子太懂事了,知道要跟着宗门大队伍的脚步走。
不过,他善从的弟子,岂是普通筑基弟子可比?
当下,善从便以出外云游为由,带着弟子径自往荣山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