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飞沙走石,刀哭剑泣,惨叫哀嚎,我心惊肉跳,知道他与萧澈功夫相当,也默默为他祈祷,只愿他别受伤才好。
不知马儿是不是受了惊吓还是被误伤,突然撒蹄子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可怜我全身动不了,很是凄惨的像个球一样在马车里滚过来滚过去,撞过来撞过去,撞得我是头昏眼花,眼冒金星,手脚抽筋,菊花抽紧,就差一泻千里。想伸个手保护一下我的花容月貌,可恨连舌头都动不了,喊句“疼”呼声“救命”都是奢侈!
痛!真他妈痛!全身都痛!
我在心里把萧澈祖宗十八代问候了百八十遍,犹听见后面凌乱的跑步声、马蹄声、呼喊声还有兵器相击声,我不由再次愤愤骂了句娘!他奶奶的,老娘都快死了,能不能先别打了?!
黑暗是什么?是恐惧,是冰冷,是绝望!
在黑暗里走了多长的路,摸爬打滚磕磕碰碰多少回合我不知道,只是一觉醒来,已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往年的这个时候,应是草长莺飞柳绿花红,天空中会飞翔着闹春的鸟儿,枝头的喜鹊会欢快地啼唱,粉色的桃花会铺满整树枝丫,不知鸳鸯还是野鸭子会在解封的河里嬉戏,还有半夜发春的夜猫婴儿般啼哭个不停……如今,万物的声响倒是听得越发清晰,就是不见遍地繁花,也不知花丛蝴蝶是不是还舞得那么婀娜动人。
是的,上天待我不薄,两个月前没有要了老娘的命,但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还搭上一双眼睛。在无尽的黑暗里沉睡了两个月,没想到醒来,依然是无尽的黑暗,那种滋味,如鱼饮水!
北堂胤告诉我,当时情况太混乱了,一大群人追着马车跑了好几里路,马儿脱了缰,没有牵引的马车撞上巨石,散了架,我很不幸地滚落断崖,千钧一发之际,又很幸运地被他和萧澈一人一条腿给从阎王殿拽了回来,当时已剩一点游丝。话说,就不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拽手吗?那种英雄救美的场景本应该很浪漫的不是吗?
两月里,北堂胤几乎寸步不离我身边,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这着实让我感动,惹得我在得知自己瞎了之后都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难过。
这两日我稍稍适应了在黑暗中活动,便催促他去前朝关心一下国事,萧澈虽然因为我受伤没有发兵,可也没有退兵,三十万铁骑屯在边境,朝野上下的心自是揣不大稳,他又两月不早朝,此刻估计要乱成一锅粥了。
宫女芽芽扶着我到未央湖边的秋千上晒太阳,嘴里说着,“大人对陛下可真好,您都这样了,还不忘为他思虑,若是别的娘娘,恨不得陛下时刻守在身边呢。”
芽芽本叫莺歌,因“歌”字撞了我的名,北堂胤便让我给起一个新的名字,我想着这是个很有生机的季节,这宫女性子又活泼,便取了这个名字,意喻一切美好充满希望。
原本这未央宫的大宫女是怜香和惜玉,怜香去年因为散播我是狐狸精的谣言被处死,惜玉也在上个月我昏迷时服毒自尽了。
听芽芽说,我回来后一直由叶子柔医治,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唯独头部淤血,导致失明,需长时间治疗。某一天,北堂胤出去了一下,回来便见我双目流血,脸白如纸,得亏及时发现,被叶子柔的妙手救了回来。北堂胤刚下令彻查,惜玉就死了,吃的毒药和我眼睛里敷的毒是一样的,据说还留了份遗书,上面说是为了给怜香报仇,此案便就此了结。事后,北堂胤把未央宫的宫人全部换了一拨,每一个都是他亲自挑选,六代清白,应是很可靠。
我在黑暗里感受过一次剧烈的痛苦,努力挣扎呼喊,却很无力,仿佛被点了全身穴道,想来应该是那次中毒的反应。虽是梦一般不真实,可也让我心里不大痛快,而惜玉的死更让我不痛快。
我与惜玉相处的不多,感情也没有多少,但我了解她,她是个非常单纯活泼的姑娘,有时候会口无遮拦,但绝对不会对我起谋害之心,她与怜香的关系也没有到那种可以以命相付的地步,所以,她畏罪自杀还留下遗书这事我一个字也不信,这与我当初在徐陵杀张荣简的招数如出一辙。能在北堂胤眼皮子底下杀我,幕后之人的手很长,屁股很大啊!
“大人在想什么?”芽芽问,小心翼翼地把一杯温水塞到我手里。
我抿了一口润嗓,左手扶了下蒙眼的绸带,道:“在想我没了眼睛,是不是就要让人家随便欺负了?”
芽芽慌声道:“大人多心了,莫说陛下这般看重大人,就是您这眼睛也是会好的,叶姑娘说,只要您头部的淤血全部化开,您就能重见光明了。”
“是吗?”我微偏头,却是问旁人,“叶姑娘?”眼睛瞎了,耳朵没瞎,早就听到脚步声,可人家好像不愿意前来打扰。
芽芽这才注意到叶子柔,忙与她问安,道:“叶姑娘是来给我家大人换药的吗?正巧大人说起眼睛的事,您快帮奴婢说说,她这眼睛是可以治好的。”
叶子柔笑道:“达奚姑娘好耳力,都说一技长一技短,此消彼长,因为你的眼睛暂时失明,耳力却比常人好许多呢。”
我歪头笑问:“叶姑娘说谁?”
叶子柔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达奚姑娘几月前犯了事,被阿胤秘密处决,明令禁止宫中之人不得再提这个名字,是我糊涂了,见妹妹与她长得太像,故此认错了人,妹妹见谅。”
“叶姑娘是名门之后,这声‘妹妹’我怕是担不起。”按说她医治了我,我不该这么呛她,可我就是个小心眼的,听不得她一口一个“阿胤”,好似时刻提醒我他们曾经的关系有多亲密。
叶子柔叹了声,幽幽说道:“我与叶家早断了关系,现在的我不过是个孤女,妹妹如此说,却是我高攀了妹妹呢。”
这是又在提醒我她当初是为谁与叶家决裂的?
我从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缓声道:“什么高攀不高攀,如今我还要仰仗您的回春妙手来帮我治眼睛呢。”抬手在眼睛上轻轻抚过,“今日叶神医不如给个准话,我这眼睛能不能治好?若不能,你且无需瞒我,我没那么娇气,断不会因此要死要活。”把杯子递给芽芽,理着宽袖,话依旧说的不紧不慢,“我这双眼曾经也是挺漂亮的,可惜没了就是没了,世间之事本就如此,再美好的东西,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即便它曾经是你的。”转头面向她,笑问,“您说是不是?叶神医。”
即便我看不见,也知她脸色不大好看,那纤细的十指想必握成了拳,骨节发白了吧。
半晌,她道:“妹妹唤我‘神医’,我定不敢当。不过,久病成医,在梵音谷也学了些薄技,疑难杂症或许治不了,治妹妹这眼疾却是可以试一试。上天仁慈,定然也见不得妹妹这么美的眼睛就此失明。”手突然覆在我手背,“你说是不是?”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扬手甩开她,却听得她和芽芽的惊呼,一声过于凄惨,一声只是惊吓,我暗道“不好”,伸手就朝叶子柔的方向去抓,已然迟了。
耳畔传来前后两声落水的声音,一个是叶子柔,芽芽惊呼了一声“陛下”,我便知道另一个是谁了。
我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一双手把我扶住,耳旁是何轩担忧的声音,“小心,前面是湖!”
我略微点头,“谢了。”抽出手,偏头听了听动静,问,“怎么样了?”
何轩略迟疑了下,“陛下和叶姑娘正往岸上来。”
我听着水声渐近,湿气扑面而来,正想问问叶子柔的情况,便听北堂胤道:“外面风大,你先回屋里去。”继而又叫芽芽扶我,然后径直从我面前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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