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达奚野就端坐于正堂,大家都聚齐了,好似等我很久了,花厅里满是箱箱柜柜,全部挂了大红绸子,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我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父亲。”我低低唤着那个正襟危坐的男人,呼唤里充满了无助与乞求,如今,这个男人是我唯一的希望啊。
达奚野深深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大堂里虽然挤满了人,但一丝声息也没有,大家都沉默着,没有半点喜悦的样子,就连平日里总与我过不去的曾玲珑都是一脸难过地瞧着我,让我更是委屈。
“圣旨已经下了,日子定在了这个月二十五。”良久,达奚野才开口,我明明可以感受到他是多么艰难才说出这话,但他的表情太平淡了,平淡到令我愤怒,我冲他嘶喊:“谁让你帮我做决定的!”
我跑了出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我早就知道在这个身不由己的年代,作为一个降国郡主根本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可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快,快的我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力。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小梅给我送饭都被我轰了出去。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办法都想不到,我知道北堂烨可以帮我,也只有他愿意帮我,甚至可以为我付出生命,但就是因为这样,我很理智地没有选择去找他。
绝食的第三天,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达奚野黑着脸进来,看着倒在床上病蔫蔫的我,眼神里闪过一抹心疼,但也只是如错觉般,很快就消失了。他把我从床上扶起来,叫了候在门外的下人端上来一些食物,亲自喂我吃,动作看似粗鲁,却很是温柔,这个父亲总是让我捉摸不透,每当我以为已经靠近他了,可定睛一看,他又离我远去了。
喂了几次都不见我张口,达奚野突然扔了粥碗,沉声道:“把今日的厨子拖出去,杖毙!”
我惊呆了,认识他这么久,他虽然不苟言笑,可是对每个人都还不错,至少从不对府上的下人打骂,今日怎么突然就要杀人。屋里屋外的下人们也都吓到了,一个个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我冷笑道:“达奚野,你也就敢在家里耍耍你的王爷威风,打杀一个下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
“来人,把平日里照顾郡主的一干人等全部拖出去!”我本想叫他去跟皇帝皇后干,却被他一声怒喝打断,几个侍卫不知从哪里出来,拖着一些男女就走,顿时屋里屋外哭喊讨饶声一片。
“够了!”我哑着嗓子大喊,推开达奚野跳下床来,趔趔趄趄地走到端着吃食的下人面前,端起一个个碗,大口地往嘴里塞,眼泪和着漏出的食物,很是狼藉。
放下最后一个碗,我胡乱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脸,瞪大着眼睛不再让眼泪掉下来,倔强地昂起头对达奚野道:“这下可以放了他们了吗?”
见达奚野摆了个“放”的手势,我的心才安下来,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我弯着腰扶着柱子拼命地吞,达奚野赶紧过来扶着我,我虚弱地推开他。吐了好一会,把刚才的食物吐了个精光,脑袋疼得要炸裂一般,刚要站起来,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只在最后听到达奚野焦急地传大夫,那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此后的很多时候,我一想起来,总是泪如雨下,追悔莫及,痛彻心扉。
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身旁有徐娘、允儿和曾玲珑,除了允儿依然一脸天真地眨着大眼睛,喋喋不休地埋怨,“阿姐,我以为你要睡很久很久呢,你再不醒来允儿都要闷死了……”
我疑惑地看向徐娘,又看看曾玲珑,徐娘依然一脸的温柔慈爱,但曾玲珑的脸色很不好,她刚想说什么,见徐娘向她摇头示意,便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这不是她往日的作风,于是我更加奇怪地问徐娘,“你们怎么了?我们在哪里?又要去哪里?”
“郡主先别想那么多,什么也别问,您昏睡了四五日,身体还很虚弱,此刻最主要的是休息。”
徐娘三缄其口更是让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连忙爬起来拉开厚厚的车帘,赶车的是达鲁,旁边有两队侍卫,几十个人,个个表情严肃,全副武装,后面还有一辆马车,也遮着厚厚的帘子,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们去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父亲是不是在后面的马车上?”我问达鲁,可一向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马鞭扬起,加快了向前的速度。
“到底怎么了?你们说话啊!”我几乎快疯了,有一种恐惧满满地爬上了我的心,不一会儿就占据了我的心房。
见他们仍然沉默,我便拉着允儿大声问他,他从未见过这么凶的我,一下子被吓哭了,曾玲珑立马将他抱在怀里,也大声冲我喊,“你冲他叫喊什么?你这个害人精,你要是乖乖嫁给那个安王,我们至于抛家弃国,千里逃亡吗?要不是你,王爷能置身危险之中吗?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要害得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曾玲珑说着说着就哭了,允儿则哭得更大声了,徐娘本想阻止她,可根本来不及。我们这里的哭声似乎被传染了,后面的那辆马车也传来哭声,原来都是些老弱妇孺。
我一下子蒙了,她说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紧紧地抓住徐娘的手,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徐娘,您告诉我,您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
徐娘沉默着,好一会儿才拍着我的手安慰道:“郡主不必担忧,王爷筹谋了十六年,不可能没有胜算的。”
“哪里来的胜算!”曾玲珑哭着道:“皇上赐婚这事这么突然,就算早就在筹谋复国,一下子又怎么应付得来。面对大瀛百万雄师,王爷不过是强弩之末,以卵击石,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呜呜……”
我一直以为曾玲珑是大瀛皇上派到父亲身边的耳目,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竟对父亲起了真情,而这么危急的时刻,父亲也没有抛弃她,看来他们之间也并非没有感情。
我朝达鲁大喊停车,可他根本不理我,我眼泪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花了眼睛,仿佛间见到了父亲那张不苟言笑的胡子脸,还有那双满是隐忍和伤痛的眼,他们都说他是草原上的雄鹰,我总是不以为然,可是心底里早就把他看成了一个叱咤风云的大英雄,他是我的骄傲啊!
“达鲁,我命令你停车!听见了没有,停车!我要回去找我父亲,我嫁,我嫁给安王……”
“晚了!”达鲁勒住马,缓缓停下车来,老眼里布满血丝,看得出他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大部队也停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达鲁往北看了良久,叹了口气,这才转过头看我,“郡主,你需要明白的是,王爷和大瀛皇帝之间的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大瀛皇帝将你指婚给安王,除了是受丞相李良成的挑拨之外,也是因为他感受到了王爷对他的不忠甚至是威胁,所以,一切并不是你的错,而你此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可是如果我不闹,我答应嫁给安王,父亲他就不会这么早反抗不是吗?”那样至少可以给他更多的喘息时间和更周密的谋划啊。
“你以为牺牲了你自己的幸福就能换来天下太平?”达鲁有些气急,见我一脸的悔意和伤心,又不忍地缓了缓语气,“你要知道你在王爷心中有多重要,你是他最后的底线,容不得任何人去触碰,他可以为了你的幸福而放弃复国,让十六年的筹谋化为泡影,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丧气的话。你要记住,你是合娅公主的女儿,是草原上最尊贵的主人,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骨气和尊严,哪怕面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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