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班的粪坑,经过近十天的努力,已经达到四分之三强,一连十来个粪坑,就数它最满了。
副连长余辉斯还把连队的副班长们召集到六班的粪坑前,开了个现场会,目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提醒各班的老兵注意:虽然新兵还没下班,但是这些人也要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把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经营好。
王勇学作为六班的副班长,还在现场会上给其它班传经送宝,讲述自己是怎么带领班里的两个老兵,保持捡肥积极性的。
他思路清晰又谈吐不凡,高中读的文科班,真不是浪得虚名。
尽管部分情节有杜撰和夸大嫌疑,但并不影响整体的效果。
搞完生产,梁荆宜本来是准备去玩玩器械的,可到器械场一看,全被新兵占领了,于是他和刘新昊结伴去食堂后面的四百米障碍场。
“阿梁,我们班那个人,今天还没有回来呢?”刘新昊不无担心地说。
今天是二月二十八日,郑建平归队的日子。
“是不是火车晚点了,你看那些探家回来的人,哪一个说过火车是准点的?”
“不是,我总觉得有点问题。你晚点了,也可以打个电话回来嘛!”
“我去,皇帝不急太监急,许才南都不担心,你担心个鸟?”
“不管了不管了,搞我们的障碍吧。”
平时在班里他和郑建平都不怎么交流,这种关心在旁人看来,还显得他有些虚伪。
俩人跑了个全程,就回宿舍了。
侦察班的四个人暂时住在一班,不等他进宿舍,卫生员牛斌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说让他马上到连部。
他问有什么事?
牛斌很不耐烦地说,领导找你。
敲门喊报告,人进了连部,指挥排长王强和班长许才南也在里面。
“刘新昊,郑建平除了家里的联系方式以外,你知不知道他的其它联系方式?”
问话是指导员范平礼。
刘新昊直接回答“不知道”,他和郑建平除了在训练上必要的沟通外,其它时间就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包括在菜地搞生产,活是一起干,但是全程无交流。
“有没有发现他请假回家之前的那一段时间,行为上有反常的举动?”指导员继续追问。
政工干部个个是心理专家的同时,也是刑侦高手。
刘新昊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心里有话,但是又不敢说。
“没关系,有什么说什么。郑建平的人没回来,但他的假期到了。我和连长给他家里打电话,他的父亲说,六天前就走了,还是父母给他买的票,并亲自把他送到火车站的。根据他父亲提供的火车票信息,我查了列车时刻表,他坐的那个车次,在出发的第二天下午到达京城,然后,休息一晚,他便可转乘京城直达GK的火车。这都过去三天了,火车就是摇也应该摇到了。”指导员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会不会是人出了什么事?”王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刘新昊被喊到连部之前,他和许才南已经就这个问题和连队领导交换了看法。这个时候提出人会不会有事,是他突然想到了现在治安状况不好,可他也忽略了两个基本事实:一是郑建平当兵的,军装穿着,一般人是不敢随便动的;二是郑建平一米八几的身高,虽然体能差点,但是外人又不知道。
所以,当他说“人会不会出事”的时候,连长马斌正当即火气就上来了。
马斌正反应这么强烈,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郑建平在请假走的那天,跑到连部道别。
当着他和指导员的面说:我这次探家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干,我要洗心革面,我要让全连人都看到我的进步。
照郑建平说话的意思理解,这一次探家,对他而言就是在部队重新做人的一次“涤荡灵魂之旅”。
郑建平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不仅让他相信了,而且他还被人家痛改前扉的掏心窝子话,给整得感动到了。
当郑建平走出连部的时候,他还上前搂着人家的脖子,嘱咐这个兵回家了,要好好孝顺父母,要记得准时归队。
甚至他还跟指导员说,这个兵变了,变得成熟了。
“要是人真出事了,那还好说。我就怕不是人出事了,而是思想出了事!”马斌正说出了他的担心。
直到吃晚饭了,他们五个人也没讨论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晚上八点,郑建平依然未归,这已经超过了归队的期限两个小时了。
连队没办法,如实把情况上报到营部。
马斌正、范平礼、王强、许才南又被营里领导喊过去了解情况,一来二去的,也没弄出个什么眉目来。
郑建平到假未归的消息,这两天迅速在连队传得沸沸扬扬。
像这种超假了,也没提前请示报告的情况,之前连队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霎时间,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没有归队的流言满天飞。
传得最多的一条是,他被女笔友给迷住了,不想再来部队当兵受苦,就想以后安逸地躺在温柔乡里。
这个说法是有根据的,郑建平在九八年兵里面是收信最多一个,他最多的一天,曾经同时收到四封来信,而且这四封信还来自两个不同的省份。
部队里也强调不能交笔友,可部队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当兵的信拆开来看。
当领导好奇地问他,这些写信的人是谁时?
他回答是七大姑、八大姨、表姐、表妹和同学。
当兵的人寂寞,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领导也是了解的,只要没有出什么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一忍,也就过了。
所以郑建平收信多的问题,在连队也没有谁去深究他通信的都是些什么人。
义务兵不用贴邮票,只要营里盖上一个三角戳,即可邮遍全中国。
营军人服务社的信封卖一毛一个,信纸卖一块钱一本,一本有大几十张,寄信的成本大概也就在一毛一左右,因此郑建平对写信是情有独钟。
他不抽烟也不喝酒,写信,他玩得起。
三天后,郑建平还是没有一点风声。
晚上到阅览室借书,梁荆宜听文书郭鹏永说,郑建平早就坐火车回GK了,可能是他不想回部队,又坐车去别的地方潇洒了。
梁荆宜问:“你怎么知道的。”
郭鹏永笑笑:“我是猜的。”
连队领导被郑建平探家逾期未归这个事,搞得头都大了,营领导、团机关领导是来了一拨又一拨。
出事的是一连,这可是上面有名的“老先进”。
郑建平的家人也是着急,一个大活人明明是上了火车的,怎么就不见了。
一营九八年兵中,和郑建平来自同一个省份的,全部被团里调去ZZ市里搞大搜索,火车站、汽车站、轮渡、国道、省道、县道都是像梳头发一样的,被来回梳理了好几遍。
可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郑建平这么一大活人,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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