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形魁梧,虽穿着破烂,但难掩其周身的气势。只是为了护住怀中的孩子,他在被人推出来时,单手撑地,滚出去了几步,衣袖全都磨破了,另一只手却仍紧紧地抱着孩子。
“老乞丐,滚远点,再进来打断你的腿。”店家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嘴,还扔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用布包着,长条状,被扔地上后布松散开来,露出一截锈迹斑斑的剑鞘。
锦妤见天色已晚,出来一天了,赶着回荣王府,便掏出几枚铜板,让小九给那父子。
小九将铜板放在了男子怀中,男子一抬头,如狼一般凶狠的眼神直逼锦妤,一闪而过,却叫人毛骨悚然。
锦妤吓了一跳,这不是个普通人,这不该是个落魄的人应有的眼神。
她还未回过神,又见面店内走出两客人,见男子跌倒在地,故意一脚踩在了他腿上。踩他腿上还不算,另一人竟刻意要去踢他怀中的孩子,嘴里还骂着难听的话。
男子在自己被踩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可是当那人想去踢他的孩子时,他瞬间就跟猛兽似的,凶狠地抓住那人的脚踝用将人给甩了出去。
“啊!”
惨叫声吸引了面店里的人,店老板拿着根棍子就冲了出来,后面还有扛着板凳扫帚等的人。这些人冲出来就将男子围住,棍子拳脚雨点般砸向男子。
男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将孩子护在身下,浑身发抖,手死死地握着拳头,像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暴发出来,面对多人的殴打硬是没吭一声。
“啪。”一根木棍被打断,人群还在叫嚣怒骂着。
“死东西,臭叫花子,敢来老子门前找事,我打死你。”
“打,打死他。”
小九木然地站在那,锦妤叹了口气,道:“走吧。”
马车缓慢向前,从车窗内飘出一阵清风,有几人手中东西落地,累得抬不起手,骂着脏话停了下来。
锦妤掀起车帘往后看,正好那男子也抬头看向了她的马车,与刚才野狼那凶悍的眼神不同,此时男子眼中,有着隐忍的怒意,还有克制的悲凉。
而真正震撼到锦妤的,是那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流露出来的绝望。
“暖暖,爹爹抱,不怕。”
“暖暖,快跑,快跑啊。”
“等到了盛京,暖暖就可去去……找外祖母喽。”
头痛再次袭来,梦境中的撕杀,梦境中的怀抱,梦境中的蓝瞳,去盛京找人,去盛京谁家找人?她记不起来,她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啊!”
撕裂般的痛楚让锦妤抱头低吼:“停车,停车。”
小九拉住马就推开了门。
“小姐。”
锦妤大口喘着气,眼珠在眼眶中打转,胸口莫名感到哀伤,她稳了稳心神,压住心中的窒息感,沙哑地说道:“带来吧。”
无需多言,小九领命而去,一阵吵杂后,他将人带到了车前。
“小姐。”
锦妤没开门,隔着门板虚浮地问:“为什么不还手,你有剑。”
有剑,必是习武之人。
男子带着外乡口音的声音传了进来:“为了救孩子。”
“你不还手,他们就能救你的孩子了?”
“大夫在里面。”
“谁?你是说,能救你孩子的大夫,在店里?”
“是。”
“你没钱?”
“我是云国人。”
锦妤愣了下,掀开了帘子,入眼是男子沧桑又坚毅的脸,和她梦境中那张模糊不清的脸重叠在一起,似曾相识。
只是没想到他是云国人。
蒋叔说过,现如今天下局势虽变幻莫测,但各国经过多年战乱,都已进入了休整期,迫切需要恢复国力,所以贸易往来频繁。不像十几年前,出现一个异国人必会被当成奸细给抓起来,只是这人看着十分穷困潦倒,不然也不会被人当成是乞丐了。
锦妤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个人会让她感到很难过,也许是他拼命保护自己孩子的行为,感动了她吧。可是,每每有这种事情的时候,她都会头痛欲裂,到底原主的身世,和这种行为,有什么关联呢?难道原主真的如同梦境中那样,被人追杀,最后与父亲走散,才被鬼煞给捡到的?
可惜,梦总是在关键时刻卡住,至今她都想不起梦中的人让她来京城找谁的。
本不打算沾染事非,可是既然救了,也不能坐视不理,特别是那孩子看着真的病得不轻。
锦妤让这两人上车,男子警惕地看着她,锦妤淡淡说道:“想要救你的儿子,就跟我走。”
男子所有的戒备都在这句话中消失殆尽。
马车上,男子将他们的身世告诉了锦妤。
他叫魏扬,怀中的孩子是他的女儿,叫魏知遇,七岁,家住云国靠雾海的一个小郡县。他想做些小买卖,便组建了一个商队出海,准备进些海产品拿回去卖。不料遇上了海啸,商船沉没。他和女儿幸运的被圣武的商船所救,带到了圣武,但妻子和兄弟们却全部都葬身在了雾海之中。
到了圣武,为了养活孩子,他做过各种脏活累活,还因为有武艺在身,给人押镖前往盛京。但在押镖的途中,女儿得了病,所以他就留在了盛京,希望能医好女儿的病。
然而女儿病情复杂,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他的盘缠也快花光了。今天他打听到城中一个名医就在那面馆里吃面,于是就带着女儿前来。只是没想到,那位名医出诊费极其昂贵,而且还定了个规矩:不医他国人。
走投无路之下,他下跪求人,却不料被人给打了出来。
魏扬说着说着身上就迸发出了那种凶悍的血性气,锦妤一度怀疑他会直接劈了这辆马车。
不过,锦妤确实没想到,魏知遇是个女孩儿。
魏扬解释说是怕带着魏知遇打拼生活不方便,所以才女扮男装的。这个,锦妤倒是很能理解。
锦妤让魏扬放下孩子,魏扬又全身戒备了起来。锦妤知道他必是非常爱自己的女儿,所以才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
“你不放下她,我如何替她诊脉?而且你看她的脸都烧得通红的了,你还这么抱着,是想烧死她么?”
魏扬枯涸般的脸上闪过疑虑,伸手摸了下孩子的额头,吓得连忙松开了孩子。
锦妤伸手要去扣孩子的脉搏,魏扬一把拦住了她,锦妤挑眉,无言地看着,魏扬有丝难堪地开口:“你治病,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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