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行人赶回渔村时,眼前的情形让他们皆神情大变。
吴家村本就面朝大海,背靠荒山,地广人稀,村里零零散散住着十来户人家,彼此都相隔甚远,平时男子出海打鱼,女子留守家中照顾老人孩子,邻里邻居也不怎么来往,整个村加超来也不过百来人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贫瘠却平静。
可是这会,这个小渔村在大火中被烧成了废墟,大火一堆一堆,并不是蔓延开来的,每户人家都是单独被烧毁的,全部灰飞烟灭,无一幸免,一眼望去,平淮海的海边上像是一排连绵的火山口,烟火冲天,血气,代替了大海的味道。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沙滩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而海面上同样也飘浮着不少尸体,一看便知是被射杀的,出海打渔的人,血染红了大海,火光,将天际烧的通红,人间地狱,不过如此,整个吴家村,无一幸存者,包括她曾经住过的吴婶家。
海风刺骨的吹着,除了小九仍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外,其余三人都被眼前所见震撼到了,楚修远面容严峻,连花不落都严肃了起来,锦妤全身力气一下子全都被抽空了,惊悚,恐惧,愤怒,自责,各种情绪蜂拥而至,她双拳紧握,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一言不发的就往前走。
找到吴婶家,一样的惨不忍睹,吴婶浑身是血的倒在大门口,身中数刀,张开双臂爬行姿势,她的前面,趴着被一剑穿心的吴大宝,那张从来都是憨厚朴实的脸上,再也不见往昔温和的笑容,目眦尽裂,死不瞑目,至死都凝视着吴大婶。
“啊!”锦妤忽然痛苦的抱着头蹲了下来,头疼的像要炸开,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拼命的叫嚣着想要冲出来,这时胸前又突感一热,挂着平安扣的地放有股温和的气流渗入皮肤,透入血液,像是要平抚她紊乱的心绪般,又像一双温暖的手,想要抱住她。
有人摸了下她几头,锦妤红着眼看向他:“是我们害了他们。”
在花不落的目瞪口呆中,楚修远居然蹲下来与她平视,平和的说道:“对,是我们连累他们。”
“皇后的人,对不对?”
“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现在,你还会对那些杀手心怀不忍吗?”
一行泪滑落脸庞,小九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安静的立在一旁。
锦妤将头埋进双膝中,没人打扰她,楚修远轻拍着她的脑袋,花不落将他脸上复杂的神情悉数收入眼底,眼中光芒暗了暗。
半晌,锦妤调节好了情绪,吸了吸鼻子抬起了头,再抬头时,眼中已没了脆弱。
“我知道了,我想安葬了他们母子再走。”
“好。”楚修远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
看着山坡上的两座新坟,锦妤问:“杀人,真的不用偿命么?”
这话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她自己,但楚修远接了过去:“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如果不是皇子,是天子呢?”
“小锦妤!”花无缺惊呼,被楚修远制止了。
楚修远的声音特别的平静,平静的异常,平静的极近冷酷:“天理昭昭,因果报应,恶善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锦妤点头,心下了然,对着墓碑深深鞠了躬后,扭头就走:“走吧,前面的路还长着呢,总要一步步把它走到头。”
楚修远知她已调节好了心情,一言不发的带她上了马,将一切尘埃全埋进了心里。
路上,锦妤表现正常,花不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了好几次,锦妤只当没看见,他终于忍不住了,凑到她跟前愁眉苦脸的问:“小锦妤,你知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吗?”
锦妤吊着眼斜他:“哪句话?”
“祸从口出,我能不能求求你,下次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咱别再说了行不行?”
锦妤道:“做什么?管天管地还管天下悠悠众口啊?”
花不落搔首抓耳:“不是,你是不知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的这些话,若传到圣上耳中,那我们全都死路一条。”
锦妤问:“皇上是个暴君吗?”
“啊。。。。”花不落抓狂,“让你别说你还偏说,你你你,唉,修远,你管管他呀。”
楚修远波澜不惊:“有我在,无事。”
这是什么话?
花不落想哭了。
天墨前,他们出了山,到了一处小村庄,本打算在村中落脚,想到了吴家村的事,大伙还是决定在外面随便凑合下,明日加快脚程,争取能在晚上到大康城,因为计划被识破,苏荣佩干脆就留在了大康城等他们,而且刚与皇后的人正面交锋过,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关系,皇后短期内都不会再明目张胆的派人来追杀他们,只要防着飞云阁的人即可。
毕竟,飞云阁接下的生意,从来没有失败过。
在效外生了活,花不落看着蒙着奇形怪状眼罩,全凭听力行事,却能在平地上畅行无阻,来去自如的小九,好奇的问锦妤:“小锦妤,你这小跟班是从哪找来的?我记得上回咱们画舫初见时,你还是一个人,怎么突然冒出了个小跟班?而且长成那样,风一吹就散的样子,他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这一路上都就没听他讲过一个字,难不成除了瞎?还哑?”
锦妤谴责的瞪了他一样:“小九只是眼睛受了伤,我会医好他,小九,坐过来点,这边有火。”
“是,公子。”小九一板一眼的开口,坐到了锦妤身后。
花不落张大了嘴指着他:“你真的会说话啊?”
小九:。。。。。
锦妤白了花不落一眼。
花不落掏出把折扇,自命风流的扇着,没什么脾气的感叹:“唉,这趟外出,奇遇还真是多,不过比起盛京的风云变幻,在外头反而自在,可惜终究是要回去的,又要身不由已喽,修远,你看这里的星星是不是都比盛京的亮?”
楚修远拨弄着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火星,他将烤兔翻了个身,香气扑鼻,没有接话。
锦妤有些意外,她竟从花不落这么个风流放浪的人身上,看到了向望自由的理想,而且他说回到盛京就没有了自由,他是京城中人?
待兔子烤好,楚修远撕下个腿给锦妤,直接让花不落看直了眼,他这才慢悠悠的开口:“天在哪都是一样的,人不同而已。”
花不落和锦妤抢着兔子:“您老能不能说点我们能听得懂的?诶诶诶,小锦妤,你都有一只腿了还跟我抢?”
锦妤毫不留情的打掉他的手:“这只是给小九的,你一大男人跟个孩子抢什么?”
花不落脱口而出:“说得像你不是男人似的?你的让给他不就得了!”
锦妤:。。。。我可能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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