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是江徵歆哭得伤心的模样。
她已经在风雪中走脱了力,腿脚也被冻得冰冷麻木,一不小心跌倒在雪地里,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因为救不了洺玥,她感到无助又绝望,于是这么就这么抱着他,无望地哭泣着。
第一次看到江徵歆哭,洺玥很是心疼。
他缓缓抬起手,欲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你怎么哭了?”
听到洺玥虚弱的声音,江徵歆睁开了迷离的泪眼。
白皙修长的手捧上她的脸颊,替她拂去泪水,洺玥的目光中是无尽的温柔。
“不要哭,也不要怕,我会让你回家的。”
“小玥……”江徵歆喜极而泣,“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洺玥虽然醒了,但生命还在流逝,身体越来越虚弱,坚持不了多久。
他刚为江徵歆擦完眼泪,那只手就没了力气,又垂落下去。
看到洺玥的样子,江徵歆脸上的喜悦逐渐消失,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喉咙发紧,眼泪又泫然而下。
洺玥对上江徵歆悲伤的目光,强提着力气叮嘱道:“寒弦宫的人应该在附近找我们,我的袖袋中有管信号,你……你将它发到天上去,然后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记得一定要把脚印清理干净,”
他说话时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已经是用尽了全力。
“如果……寒弦宫的人来了,你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是古焱教,你千万不要出来,他们会以为信号是我发的,即便…….即便是他们带走我的尸体回去复命,你也不要出来,就在这里一直等到寒弦宫的人为止……听懂了吗?”
江徵歆含泪摇头道:“不,我要带你一起回去,你撑一撑,等我带你一起回家。”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但你一定要活着,你的哥哥……还在等着你。”
他喘息了一下,继续道:“雪这么大,白隼也不好找到我们,如果……如果再拖下去,等大雪封了山,你就更出不去了,所以你听我的话,至少…….我们两个人中还有一个能活下去。”
江徵歆的眼泪越流越多,眼中尽是哀伤:“我最怕的不是回不去家,而是怕你死掉。”
洺玥扯出一抹苍白的微笑:“我本就要死了,早死一天、晚死一天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别难过。”
“我怎么能不难过呢,如果你因为我死了,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
洺玥能理解江徵歆的心情,当初哥哥因自己而死,他也难过自责了一生,很难再从愧疚中挣脱出来,所以他不想江徵歆也心怀不安地活下去。
他希望她的余生是轻松快乐的。
到底该怎样才能让她放下心中的负担呢?
声音很温和地安慰道:“当初是你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这条命也算是你给的,今日不过是抵偿了。你不欠我的,所以无需自责难过。”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你不要为了安慰我而故意说这种话。”
洺玥轻叹了口气,本不想告诉她的,不过既然要死了,说了应该也无妨吧。
他的手缓缓伸入怀中,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占满鲜血的东西,递给江徵歆。
好像是丝绢之类的物品,本来包裹的很好,贴于胸口放着,因为刚刚的打斗和刀伤,已经有些褶皱破损。
江徵歆茫然接过,用手打开了最外层的血红丝绢。
这是只帕子,即便染了血,她也能认出来,是自己第一次绣的手帕,为洺玥包裹伤口用的那条。
但是这条手帕的里面还有一层帕子,鹅黄色的,像是小女孩用的。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没有去细想,再将帕子打开,看到最里面包裹着一个细小的、微微发亮的东西,定睛看去,是一条项链。
江徵歆觉得很眼熟,拿起来仔细端详,像是……
翻过金链上的坠子,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江徵歆怔住了,回忆的碎片像是从遥远的鸿蒙纷飞而来……
……
腊月二十三,瑞雪飘遥。
这天是小年,离渊照例进宫祈福参宴,府中的下人们又都在忙着准备年节的东西,于是便让江徵歆逮到了偷溜出去玩的机会。
总管看着她一溜烟地从后门跑出去,也工夫追,便只能任由着她去了。
他知道王爷护短,这小丫头管也管不得,说也说不得,很多事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只要不跑丢了就行。
不过他还是操心地喊道:“你出去玩行,可别把王爷让人新给你做的白狐绒玫瑰红镂金如意云纹织彩百花飞蝶纱粉细锦的衣裳给弄脏了,那可是御赐的料子,要是弄坏了我上哪再给你弄去,扒了我的皮给你做一身?!”
嗓门那么大,底气那么足,隔着院墙江徵歆也听清楚了,她转身回来对总管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蹦哒哒跑走了。
她觉得总管的嘴皮子真是利索!说这么长的话都不带打嗑呗儿的。总管的脑子也真是好使啊!连这么繁琐的名字也都能记住的。
其实要不是江徵歆上次玩得跟泥猴似得回来,总管才不想操这份心呢。
他摊摊手,正好江徵歆不在还能少给他添些乱,让他专心筹备过年所需的各项事宜。
年关嘛,王府里给每人都发了大红包,只有江徵歆年龄最小,发的是个小红包,不过对她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小孩子无非就是买些糖果点心吃开心了,也就有了过年的感觉。
疯玩了半日,等银子终于被江徵歆挥霍光了,她才想起来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看到有群同龄的小孩在放炮仗,搁在路中央点燃,然后跑到街边哈哈地看炮仗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又欢乐又热闹。
江徵歆也笑嘻嘻地跟着看了一会,待要走时,又不敢离炮仗太近,就只能拐进旁边的小路绕开那些放炮竹的人。
与外面的欢闹不同,小巷里面有些安静,甚至是冷清。高高的院墙耸立,遮下了大片阴影。不仔细看,谁都发现不了幽暗的角落里坐着个少年,双手抱着膝,头埋得很深。
他在极力忍耐着伤口的疼痛和砭骨的寒意,以至于根本没有心情去听时时传来的爆竹声响。
原本是在逃命,不慎跌倒于此,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还能不能逃离这里。
“哒、哒、哒——”
忽然听到轻快的脚步声逼近,洺玥起了警惕之心,全身紧绷起来。
但他不敢抬头去看,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紫瞳,然后去报官。
“哒、哒、哒、哒——”
那个人跑了过去,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洺玥的心里一松,暗暗吁了口气。
但没想到的是,他忽然听到——“咦?”的一声,那个脚步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