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二年,韩知愈已经能跟着快乐满地撒欢跑。
陆行之在书房看书,一个小皮球砸进来,踢倒了书架上四五本书。
韩知愈知道自己闯祸了,站在门口不敢动弹。
“过来”,陆行之还算心平气和,反手把书扣下,“把书捡起来。”
他看韩知愈,过了会儿,韩知愈小步挪过来,蹲下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可怀里只能抱两三本。
低头看了一下,可怜巴巴看向窗户边坐着的男人。
韩知愈想妈妈了。
陆行之身体微微前倾,指了指第一层架子,“放在上面就可以。”
韩知愈眼神懵懵懂懂,小手指扒着书架,踮脚很努力够。
怎么也够不到,身高是硬伤,他太矮了。
头顶上,一本悬空的书被摇晃了几下,不稳往下掉,陆行之从座位上弹起来,手先伸出去挡,再蹲下把韩知愈护在身下,半个手掌厚的字典砸在陆行之脖子上,见血了。
哇~
韩知愈抱着陆行之,哭唧唧的往下掉金豆子,“爸爸,爸爸……”
这是疼吗?
陆行之愣了一会儿,把孩子抱起来,往书房外面走,“爸爸没事。”
流点血而已,他指了指自己的腰,和韩知愈说,“没长到这里前,不准进书房。”
太危险了,差点出事。
下午,他把韩知愈送去他姥姥姥爷家,自己去拜访穆年礼。
“你的意思是说,你恢复痛觉了?”
穆年礼眼神审视,他想不明白,“这期间你没服用任何药物?”
怪了,自己研究了大半辈子的病,莫名其妙好了?
“没有”,陆行之双腿交叠在一起,他若有所思。
懒散靠在沙发上,声调是气定神闲,“是不是你医术不精?”
去你妹的医术不精!
穆年礼白眼一翻,拿鼻孔对他。
说起解药……等等!
“你等我一下”,穆年礼手掌搓了搓膝盖站起来,神情思索。
翻箱倒柜,穆年礼找出一本纸张微微泛黄的日记,他在火灾现场找到的,被烧去一个角,并不完整。
穆年礼把日记本交给陆行之,“这是林画留下来的,你看看。”
陆行之一页一页翻开看,看的很认真、很投入。
分针转了半圈,陆行之看完最后一页,日记本就摊开在手上,他呆呆的,神情恍惚。
他们被赶出陆家的第二个冬天,那个冬天特别冷,湛海下雪了。
到处都是银装素裹,陆行之在楼下堆雪人,雪人被推倒了,他和别的小孩子扭打起来。
他新来的,势单力薄,被三四个小孩按在雪堆里,半边脸冻伤,青一块紫一块。
“这块,我就是大哥,你是小弟!”
陆行之不服气,一身高傲的骨,咬着牙不低头。
结果就是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被人连踹了好几脚,衣服破了好几个洞。
陆行之不想让林画担心,跑去电话亭里坐,一坐就是一天,等身上衣服干。
他忍着没哭。
走到刚他堆雪人的地方,雪人四分五裂,地上还有人脸凹陷。
陆行之那时候七岁,小小年纪就眼梢带狠。
他耷着脑袋,晃晃悠悠往前走,路上留了两排深深浅浅脚印。
林画在福利院当院医,免费给孩子们看病。
陆行之推开医务室的门进去,林画不在里面,他就乖乖坐着等。
等了好久,屋里冷,陆行之左看右看,看到平日里上锁的柜子虚掩,他正是好奇心最重的年纪。
陆行之慢慢走过去,走到半开的柜子前,踮脚就够得到,他把柜子打开,看到几颗糖果。
林画从来不吃糖,陆行之就一颗一颗往兜里装,把柜子合上,悄悄回了房间。
陆行之一连被那群孩子欺负了好多天,今天正好雪停,他还了手,把“带头大哥”打进医院,自己被抓进局里教育。
大人们骂的各种难听的话,他至今记得。
“你妈妈呢?”
陆行之不说话。
“叫你家长来接!”
陆行之眼角通红,抬头看警察。
两秒后,转身往外跑,他不停的跑,咬紧了牙跑,跑到意识涣散。
再醒来就是晚上,陆行之是被冷醒的,头顶是黑压压的天,地上又冷又湿。
什么声音?
他爬起来看,旁边蹲了个小女孩,脸上黑乎乎的,就是那双眼睛特别亮。
见到他醒,小女孩“哇”的一声哭出来,把陆行之弄懵了。
他捂着耳朵等她哭完,问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小女孩不说话,肩膀一抽一抽的抖,眼泪直掉。
陆行之拍了拍手站起来,手上是小女孩给他处理的伤,绑了粉色布条,真丑。
不过他没扯掉。
小女孩也站起来,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他停下她也停下……
“别跟着我”,陆行之浑身带刺,对同龄人很不友好,表情竭尽全力的凶,“要是再跟着,我就把你丢下去喂狼!”
小女孩还是跟着他,陆行之没办法真把她丢下去喂狼,气极了就越走越快,试图甩开后面的小尾巴。
啊……
她摔倒了。
呜呜呜……
陆行之自身难保,闷着头往前走,大概走了两三米吧……折回来了。
“真没用”,他把女孩拉起来,很酷站着,“还能不能走?”
小女孩眉眼一抬,用那双特别好看的眼睛看他,陆行之没说话,心软了。
他扶着她走,天黑走到天亮,天有不测风云,傍晚,他们遇上山体塌方,九死一生,被困在小山洞等待救援。
“哥哥”,小女孩怯生生拉着陆行之衣角,“哥哥,我害怕。”
陆行之为了生火,手皮都磨破了,“怕什么?”
他拿了根长木棍在手里,坐回女孩身边翻火堆,声调淡漠,“怕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当然怕。
小女孩点点头,把陆行之的手拉过来,手心里全是水泡。
她满眼的心疼,低下头轻轻吹了吹,“不疼不疼,吹一吹痛痛飞……”
手心的温热,是她掉下来的金豆豆,陆行之皱眉,居然有点无措。
“别哭了”,他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很笨拙的安慰,“再哭就有大灰狼咬你来了!”
女孩哽咽,把声音收回去,低着头掉眼泪,她学会了没有声音的哭。
陆行之咬咬后槽牙,脑筋飞速运转,“我给你吃糖。”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还剩一粒,拿出来放在女孩面前。
“我剥给你”,陆行之没办法,用又红又肿的手剥去糖衣,这颗似乎和前几颗不太一样。
他拿起来看了看,犹豫要不要给她吃。
轰隆——轰隆!
女孩吓得往他怀里钻,身体都在抖,哭声很小很压抑。
这么听话干什么!
陆行之有点恼,他把手上的糖塞进她嘴巴里,“闪电是水分子在积雨云中因分解和摩擦产生了两种静电,一种是顶层的正电荷,一种是底层的负电荷,在地面还有一种正电荷。当这些异性电荷相遇时,激烈的电荷中和作用会放出大量的光和热,就形成了闪电。”
女孩腮帮子鼓鼓的,嘴里甜甜的,她抱着陆行之的胳膊,“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陆行之。”
女孩擦了擦眼泪,鼻音很重,“我叫韩以忆。”
他们被救出来后,忘记了彼此。
回过神,陆行之把日记本合上,眼角带红。
林画在日记本里提到,她把解药做成糖,是为了让自己更好接受。
但那颗糖被他稀里糊涂给了小女孩。
长大后,那女孩成了他妻子。
韩以忆是他的妻,也是他的药。
叩叩叩!
穆年礼去开门,来人是韩以忆。
“他在这儿吗”,韩以忆很着急,“在在说他受伤了,说他流血了。”
陆行之没有大碍,他走出来站在屋门口,头顶日光被挡去半个影,美目扬兮,君子如竹,静静站着,就是一幅画,他是画中公子,风华绝代。
“你没事吧”,韩以忆跑到他前面,看到他泛红的眼角,很担心。
陆行之摇摇头,他伸手抱住她,“没事。”
他声调很慢,像春日醉人的风,“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耳边有轻轻的风,这时候,银杏叶子缓缓飘落,一地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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