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关上房门,顷刻间隔绝了屋外的寒风。屋外屋内,仅一线之隔,确如同两个世界。
方芫很想的世界,也喜欢躲在屋子里,极其不愿出门,直到后来母亲病倒,她再无选择的时候,才开始喜欢待在屋外,而不喜欢进屋了。
她害怕自己一旦放松下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些年,她过的并不好,却又以这样方式为终,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啊!
里屋的床铺上,躺着一个人,单从她的容颜上,已经很难分的清男女。她太瘦,骨骼的模样,已经取代了昔日的容颜。
“是......小芫吗?”她听到动静后,极为虚弱的问了一句。她努力的转了下头,但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勉强看清那人的轮廓。
方芫紧走几步,来到床边,淡笑道:“娘亲,是我......”
“呼......你快去忙些事情吧!不用......老是过来看我,咱们家......就你还能动弹,可要......争气一些啊!”说着话,她深陷的眼角里,流出了一丝眼泪。
“娘亲,以后......我就能多陪陪你了!我昨天遇到了一个贵人,咱们家的大仇,已经了解了!我拿回了那半册《行医全录》,也给父亲和您报了仇......”
“真......真的......啊!”她有些涣散的双眼,陡然现出精亮,一下子也有了气力,她挣扎着抓住方芫的衣角,急切的求证道。
方芫轻轻握住怒晴苦手的双手,眼泪朦胧,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的......那位贵人把方青林交到了我的手中,可是女儿不孝,没能亲手报仇......但最终他还是死了,还是最惨的那种,首身再也不能相聚的那种!”
方芫柔声讲述着,也抽空取出那半册《行医全录》,展示给娘亲看看。
“......快,快展开一下,我要看看里面的内容!”她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方芫虽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办。她随手翻开一页,放到母亲面前,让她能够观看的足够清楚。
她睁大了双眼,认真的看着里面的内容,眼泪越来越多,最终喜极而泣,嘶哑的呢喃着:“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我这些可以瞑目了!”
她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浓的笑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似乎疾病也不复存在了。
方芫精通医术,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表现,若不赶紧救治,恐怕即将回天乏术了。
“娘亲,娘亲......你要坚持啊!女儿得到下半策《行医全录》,很快就能为你解毒了......”方芫着急的劝道。同时,她也在考虑着应对之法!
“呵呵,不用了,我之所以留着一口气,并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想给你打个掩护,也想亲眼看到咱们大仇得报的那一刻......既然你遇到了贵人,又帮咱们报了仇,以后的事,我也就帮不上忙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拖累你了!”
“娘亲,怎么会是拖累啊,咱们大仇得报,刚好是重新生活的日子,女儿以后空闲了,还要好好孝敬你呢!”
“呵呵,我也算是医者,自己的情况比你还要熟悉,能不能救,我心里有数......现在的我,若不解毒,还能留下一口气,要是真解了毒,可能立即命不存。但是,像这样耗着,受尽折磨,我也是活够了,现在知道大仇报了,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不,不......娘亲,我年近二十,早就过了待嫁的年龄,现在出嫁,加进一些,说不定你还能看着外孙出生呢......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吗?”方芫知道,在这么下去,她的娘亲绝对熬不过这个时辰,唯有让她再有牵挂,说不定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外孙子?......我真的很想看看呢,可是我怕是坚持不到了......”
方芫紧紧拉住她的手,哽噎恳求:“娘亲,现在的我,已经全部掌握家学,虽不能把你治愈如初,但延续几年寿命,总不在话下,难道您真忍心留下我一个人吗?”
“这......我实在不想再拖累你了!”说着,她眼角又浸出了泪水。
为了让她保持心念,方芫只能往好的说:“娘亲,我遇到的那位贵人,可是一位俊美的大家公子,他现在眼睛有恙,只要女儿能够治好他,将来必有咱们遮风避雨的所在......咱们艰难度日这么久,也该有点好日子了,你可不能这么快就离开女儿啊!”
“这......你为人家治病,只要能够治好,自然会受到礼遇。但现在你带上我,这又作何道理啊!人家真会心甘情愿的带着我这个药罐子?”
“娘亲有所不知!那位贵人的亲长,代为极为和善,主动提及让我把你接过去,让咱们从此过上新生活......如非这般,女儿也不可能急于回来,把您接过去啊!”方芫见母亲面色有所转变,急忙又道:“娘亲,现在人家为了咱们报了大仇,您总要当面道声谢吧!要不然,岂不是太过失礼了......”
“此话......也在理!”她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方芫大喜,再次为母亲诊治,感觉母亲的此时状况,也不宜出门走动,这可需要细心准备。她思量着,打算等会把娘亲直接连同被褥抱上马车,并多添几个暖炉......但这样一来,她又要带着这些不知道是奸是忠的下人们了。
“娘亲,贵人让人护送女儿归来,希望我们母女尽快过去,稍后待我处置了这边的事后,咱们就出发吧!”她犹豫一下,征询意见道:“娘亲,咱们这边的人,您想带谁过去?”
她明白女儿的意思,闭目想了想,才道:“自从那件事后,这边的人大多不可信,万一他们再生歹意,实在难以防备。女儿,不如变卖家产,尽数不要了吧!”
方芫和娘亲的意见大致相同,点了点头,便嘱托母亲暂且休息,而她先去外面处理杂事。
方芫出屋后,看到陆续聚来的几十位丫鬟家丁仆役们,情不自禁的冷笑了一下。她先冲着叶楚冠歉意的笑了笑后,才越众而出,来到众人面前。
她扫视四周,朗声道:“我现在宣布一件事:那个横行无忌的万剑盟,已经被皇帝连根拔起了!”
很多人的面色,都有些动容,有些人还不清楚方芫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在他们的认知里,万剑盟上万规模,能人异士无数,几乎不亚于高阳城了,怎么可能突然就被人家铲平了呢!
但在情况未明之前,他们谁也不敢多言,以免惹祸上身。
方芫的目光,落在领头的那位唤作小荷的丫鬟身上,她冷笑着道:“小荷,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吧!不过,你现在就可以回去看看,以证实我说的对错!”
小荷浑身一震,急忙俯身跪倒:“小姐,小荷不知你为何这么说,他万剑盟是存是亡,都与我无关啊!”
“无关?他们要是不在了,谁还能每月给你三个银币的赏钱啊?”方芫冷笑着质问道。
“小姐......小荷不知道您为何这么说啊......小荷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小荷急的眼泪也出来了,她跪在冰面上,噤若寒蝉。
“算了吧,收起你的眼泪......这么多年,我和母亲都待你不薄,而你做的那些事,确实让人齿寒......本来我是打算让你付出代价,但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我还是决定打算放你一次,以后出了我方家,可再也不要做这种首鼠两端的事情了!”
“小姐,我......”小荷心虚的不敢辩驳,她不知道方芫知道了多少,现在肯放过她,她已经不敢祈求什么了。
方芫罢了罢手,继续道:“你们人中,肯定有不少是万剑盟安插进来的,你们来到我方家后,图谋不轨,我也懒得计较,稍后没人五枚银币,就此散去吧!”
几十号人,肯定有终于方家的,但时间太急,还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她实在分身乏术,只能如此解决。有些怀有二心的人,还不知道万剑盟那边的情况,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哀求图留。
也有几个没有去处,哀求留下,方芫看着几人也算顺眼,平日也没做出太过不堪的事,就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负责照看这处宅子。说不定哪天她空闲时,还能回来追思一下......
钱财如流水一般的送出,院内的人员也越来越少。末了,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还有几个家丁掺和一起后,不肯就此离去,想要威胁方芫,让她给予更多的补偿......这时候,叶楚冠就上去和他们理论了,结果嘛也很有成效,那些人都鼻青脸肿的逃走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交代好留下的人该做些什么,然后她就亲自置办马车,以求尽善尽美,不让久病之中的母亲,再受任何一丁点的风寒......
一切准备完毕,等她来到母亲床前,想要带走母亲时,却发现母亲早已经离世了......刹那间,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音充满整个房间,冲进来的叶楚冠等人看到这一幕,无不为之神伤。
一场本该充满欢笑的远行,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葬礼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