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张佳一特意将林旭约了出来。多日不见,尽管是在杜明霞家公司外面的马路牙子上,二人也是尽情地表达相思之苦。
已是夏日,密密匝匝的树叶投下浓荫满地,为这对小情侣营造了一方清凉。不识相的鸣蝉扯着噪子直叫,挡不住每一句甜言蜜语。不时有行人路过,全被他们屏蔽到视线之外。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一阵,说一阵,傻呼呼地以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就是天地万物了。
直到将要分别了,张佳一方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她急忙三言两语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最后,落脚在建议和李争气父母合作上。林旭听了,欢喜不尽,他近日光为资金的事发愁了,眼看着两家父母跑断了腿、说破了嘴,还是缺口不小,他这个家中嫡子第一次觉出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来。
如今佳一想到了办法,这不是雪中送碳吗?
还是他的佳一好!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在张佳一脸上亲了一口。
在他转身要飞奔回去时,张佳一又叫住了他。
“还有事吗?”他疑惑地问道。
“那个,”张佳一迟迟疑疑地说。
“怎么了?”林旭最见不得佳一有麻烦,“快说呀”
“你不会像李争气父母一样对孩子那么无情吧!”张佳一面上绯红,言语低沉,最后几个字都快咽进去了。
林旭一开始不明白,等他迷瞪过来时,不禁笑出声来。但看着张佳一虽然害羞,还是定定的观察着他,立马收起笑容,正色道:“不会的,我决不会做那样的人的,我永远都不会认钱不认人的,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接着,他又说:“一一,我真得上去了,为了我们的好日子,嗯?”。
“嗯嗯,去吧”,张佳一挥了挥手。林旭迈开长腿,很快消失在大楼里面。
张佳一幸福满怀,美不滋地回身走了。
林旭跑上楼,一把推开杜明霞办公室的门,边快步走边叫道:“明霞,好消息,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杜明霞正站在窗边看材料,看到他进来,顺手倒了杯茶,和他对面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将茶推到他面前。
“渴了吧,先喝口水再说。”杜明霞一脸微笑。在林旭眼里,杜明霞永远稳坐泰山、波澜不惊,他如此兴奋地跑过来,杜明霞仍是不愠不火地对待,他实是佩服她的定力。听她如此说,他老老实实地喝茶,他也真是有些渴了。
但刚放下茶杯,他还是急不可待地说:“你知道我刚和谁在说话吗?是……”
“我知道”,杜明霞笑着打断了他,“是张佳一,她找你了。”
林旭忽然想到,杜明霞从楼上会看到,颇有些难为情,为自己的考虑不周,应带佳一走的再远些了,毕竟是二人世界,被别人当了风景一般地看,想想就别扭。
杜明霞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窘状,接着说:“张佳一给你带了什么好消息,说呀!”
林旭回过神来,原原本本地将张佳一给他说的话告诉给了杜明霞,之后,他期待地看着杜明霞的表情。
杜明霞没有预料中的欣喜,她思忖了半日,说:“这不是件小事,我先跟爸爸商量下,你先别跟林叔叔说。”
林旭的心凉了半截,为什么他和杜明霞的思想总不能契合呢!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明白自己想的总不如明霞周全,就老实地说:“那是自然,你们先商量,在投资方面,还是杜伯伯眼光好。”林旭从不掩饰对别人的感情,说完,他站了起来。
临出门时,杜明霞叫住了他:“晚上我约好了啊,裕达国贸,到时候一起去。”
林旭回过身:“这次是赵总来,还是他弟弟来?”
“是他弟弟,可别小看他,他们公司大部分事情都是他弟弟统筹执行的。这位二号人物听说脸色奇冷,说话很少,但眼光极准,手腕很硬,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杜明霞的表情严肃。
林旭点点头,和杜明霞共事这段时间来,他已能分清轻重,虽然平时改不了嬉笑玩闹,关键时候还是很认真的。他再次发问:“他叫什么名字?”
“赵一鸣,名字很好听,估计是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意,晚上我们可以从他的名字开始攀谈。他的简历我已经让人送你办公室了,你仔细看看。”
“好的,遵命!”林旭抬起右手敬了个礼,留下一个暖心的笑容,转身走了。
杜明霞看着,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这熟悉的笑容让她瞬间回到从前,回到那属于她的青葱岁月。
但今天这个笑容,她百分之百确定是林旭刚才好心情带来的福利。她收回目光,收回思绪,回到当下,心里翻江倒海:“这个张佳一,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她,没想到她有些关系网。我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李翔奇(李争气爸爸)的名字她是有耳闻的,做外贸出身。他起步早,脑子活,家里也颇有些门路,就乘上了国家对外开放的春风,赚了不少。只是他家老爷子早早退了,加上近两年做外贸的多如牛毛,他就想转行。听说他之前曾涉足过房地产市场,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成功,现今他想要入股的话,利弊各半。利是很明显的,资金、人脉、关系等,弊是几家的管理理念会有冲突,人情帐会越堆越多。
杜明霞最头疼的就是各类人情照顾、关系纠缠,对这套越搅越浑的糊涂帐,她无可奈何却要屡屡面对,经常被爸爸苦口婆心地教育。从感情上,她实在不想有更多郑州本地人士介入,而且有张佳一掺在其中,她更不想接纳李家了。但她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决定先把这个放放,找时间和爸爸合计合计。
当下,要紧的是熟悉赵一鸣的情况。赵家虽然是本地人氏,但他们哥儿俩早早去外地闯荡,现在公司在北京,他们的业务核心也在北京。而且听说赵一鸣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只看能力不看人情,她更倾向于与赵家合作。当然赵家的资金实力更雄厚。
她认真翻看赵一鸣的履历。因为舅舅的关系,他和哥哥九十年代初在东北做倒爷,打通了俄罗斯、日本、韩国的倒卖路子。因为性格硬、能吃苦,颇聚了不少年轻小伙子。之后在北京置办房产,开公司、干仓储、做批发,还代理了几个世界大牌服装、化妆品的中国经营权,成功转型为上流人士。
不到十年时间呀!杜明霞直呼厉害厉害,个中辛苦,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实事求是地说,赵家兄弟的暴富在当时的中国并不是个例。除了他们比别人行动的早、比别人敢闯敢干外,还有个更大的因素,那就是中国谋求改革开放、融入世界经济的需求环境。中国的大门越开越大,他们的天地才越来越广。他们是站在了风口上,被风吹了起来。
与这种见过的人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走过的路比自己踏过的桥还多的人打交道,可得谨言慎行,既不能藏多掖多,也不能全部暴露在外,该如何把握这个度呢?她思来想去,还是把电话打给了爸爸。
临近期末,气温节节攀高,炎热的夏日让人无处躲藏,张佳一却是心情飘荡,如沐春风。
总算能给林旭帮上些忙了,她又骄傲又自恋,老不自觉地偷笑。姚红还是不怎么在办公室待,她找不到人倾诉,快憋死了。
“不行,我得找姚红去。”她站起身来,朝音乐楼走去。
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眯着眼睛走,花坛里簇簇的月季花,开得娇艳热烈。她哼着小曲,一径来到音乐楼,逐间找去。
隐约听见有钢琴声传过来,她循着声音,在最靠里的一间小教室里,找着了他们。
透过虚掩的门,她看见姚红和韩晓并排坐在一张琴凳上。韩晓一个人在弹,可能是给姚红做示范吧,他边弹边微侧着脸跟姚红说些什么。姚红眼盯着韩晓,边听边点头。她那本就白里透红的脸蛋此时绯红绯红的,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闪闪发光,仿佛要把琴键点燃。
不知怎地,张佳一忽然不想打扰她们,就轻悄悄地出来了。她努力回想姚红的眼神,总觉得不对劲,不像是一个人正常看另一个人的眼神。
正当她试图想出来些什么的时候,电话响了,一定是林旭,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不知道帮成什么效果,我得矜持些,别让他觉得我老惦记着这个功劳,咱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轻描淡写、风轻云淡,对,就是这个态度。
考虑好了,她才拿出电话,她的电话是翻盖的,打开一看,是杜明霞,又扫兴又沮丧。
自从她前段时间说忙,不陪杜明霞逛街以来,她们有好长时间不联络了。双方都不是小孩子,知道对方心思后,无论如何不能一起傻玩了。现如今,她又安了什么心?张佳一打心眼不想接,直到电话铃自己结束。
“叮咚”,短信的声音,她打开一看,又是杜明霞发过来的,信中写道:“佳一,有重要事需见面谈,拟定于晚上七点在淮河路的迪欧咖啡馆一叙,可否,请回信。”
张佳一惊叹于杜明霞的办事有方,各种情况考虑在内。看短信她说的郑重,决定一见,当然不能很快回信,否则她知道自己刚才是故意不接电话了。她可不能在杜明霞前显得小气,那就半小时后再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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