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天气刚刚凉爽下来,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在天昌市最大的湖泊天昌湖边,湛蓝的天空下,到处是嬉戏玩耍的孩童。湖边扎满了露营的帐篷,有些家长搭起了烧烤架,正在生火,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突然,大地震颤,湖水搅动,须臾间,湖中心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人们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些反应快的父母开始呼唤自己的孩子,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将孩子找回身边,就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岸边瞬间被湖水吞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才退去。岸上的幸存者睁开眼,只见一片狼藉。渐渐地,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6岁的肖启然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漂在水里。他拼命挣扎着,想用尽力气呼喊,却发不出声,只能将手伸出水面晃动。怎知才晃动几下,水灌进口鼻里,再过片刻,便失去了力气。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18年后,死难者忌日,天降大雨。
一名身着警服的年轻警察从市公安局走出,撑起了伞,走向停在雨中的警车。
“柳队,出去办案啊?”一名同样穿着警服的年轻女警刚停车下来。
“嗯。”柳言岳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轻声回答,步伐却没有停,匆匆而过。
“柳警官这是怎么了?”女警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警车,嘀咕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身边的另一名男警察提醒到。
“啊!”女警官发出一声轻呼。“又到这个日子了啊,难怪柳警官看上去那么难过。”
“那么小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无论过多少年,都没有办法释怀吧。”男警官感叹道。
大雨侵袭,路上的车虽少,但柳言岳也不得不降低速度。雨刷虽一直在拼命摆动,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望着车窗上不断倾泻下来的水,柳言岳的心中竟产生了一丝恐惧。12年前,也是在今天,他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水中,那冰冷的湖水似乎要将他吞没。
身后响起了成片的喇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脚油门,车疾驰而去。
在快要到天昌湖的时候,大雨渐渐收住。再往前开,天空中竟然出现了太阳。也是了,这些年,无论出门时下着多大的雨,等到了天昌湖,天气总会放晴。“或许是他们在地下保佑着,不想给活着的人添麻烦吧。”柳言岳允许自己在这种事上稍微迷信一点。
柳言岳停好车,从后座取出一捧鲜花,慢慢向墓园走去。
18年前的灾难,让上百人丧生于此。政府在湖边不远处的山脚下规划出了一片地,作为公募,将能寻到的死难者遗体统一安葬在这里。
望着墓碑上弟弟的照片,柳言岳的眼眶有点发酸。
“言杰,我来看你了。”
他轻抚着墓碑上那个笑得灿烂的孩子的照片。他的弟弟柳言杰,生命永远停在了6岁。这些年里,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言杰还在,这时候该小学毕业了吧”“如果言杰还在,现在一定有很多女孩子给他写小情书吧,毕竟他从小就长得那么好看”“如果言杰还在,也该上大学了吧”“如果言杰还在…”
柳言杰的思绪飘到很远,却被一阵抽泣身拉回了现实。他站起身,看到左前方有一个20左右的少年正搀扶着一个正在低声哭泣的中年女子。
那少年身高体长,面容俊秀,瘦削的侧面庞英气十足。柳言岳稍微看了几眼,就转身离去。
“柳警官!”在快要走到车边时,柳言岳突然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
他转过身,看到刚才那个少年。只盯着他的面庞看了几秒,柳言岳就立刻明白他是谁了。那个孩子长大了啊!虽然成年后的样貌已经改变,但那双眼睛,几乎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是我,”少年走到他的近前,“肖启然。”
他的判断没有错,果然是当年他救下的那个孩子。
柳言岳盯着他,没有说话。这个孩子,仪表不凡。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唇红齿白。最惹人注目的是那一双眼睛,乌黑明亮,神采奕奕,浓密的睫毛让他显得像个瓷娃娃,整个人如翩翩公子一般。
如果言杰还在,外表大概也不会输给这孩子吧?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总让他忍不住地想起那个逝去的弟弟。
“你不记得我了?当年是你救了我!”肖启然有些着急地解释。
“我记得。”柳言岳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
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孩子呢?在最初的两年里,这个孩子的母亲每年都会带着他登门拜访,甚至还动过要收养他的念头。只是,那时候的他,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脾气坏到极点,实在不想再见到这母子二人。在勉强见了几次之后,就再也没给他们开过门。渐渐地,他们也明白了他的心思,便不再打扰他的生活了。或许,他们的出现只会揭开他心里那块伤疤。
“柳警官,谢谢你救了我。没有你,恐怕这里又要多一座坟墓了。”肖启然真诚地说道。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露出了隐约可见的一道疤。
柳言岳弹了下烟灰,又猛吸了一口,终于还是开了口:“不必谢我,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你命好。”
真的,他哪有那么伟大,当时他以为那个在水面晃动的手臂是言杰的。不知为何,他们戴着一模一样的电子表!当年他在被肖家母子频繁的探望惹到发怒时,就曾对肖启然母子说过这一点。然而无论如何,他救了肖启然的命是不争的事实,肖家母子依然对他千恩万谢。
“不管怎样,我现在能活着,都要感谢你。”
柳言岳盯着肖启然,心里感叹,这孩子的执着真是不减当年。他记得有一次肖启然单独来找他,被他关在门外,那孩子就坐在门边一直等到深夜才被接走。
“没什么,我有事先走了。”柳言岳扔下烟头,用脚踩了几下,就转身走向车边。
柳言岳坐上车,从车窗里看到肖启然的背影。当年那么小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不知为何,他心里莫名其妙有种成就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伟大的事。但很快,这种成就感又被愧疚和遗憾冲散了。他救了别人的命,却没能救下自己的弟弟,哪里伟大了?
正欲飞车而去时,柳言岳从后视镜里看到肖启然将他扔在地上的烟头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这一刻,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对这孩子如此冷漠,甚至充满怨气。其实,他是个好孩子吧?难道就因为自己当年救起的是他而非言杰,就将这种恼怒都撒在他身上?
不过,归根结底,他跟肖启然也就是两个陌生人而已。如果不是因为那次灾难,他们的生命永远也不会交集。毕竟,一个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而另一个,却是肖氏集团的公子。
这样一想,柳言岳又觉得自己做的没有什么问题。他向来都是个怕麻烦的人,不喜欢有过多的人际关系。
他的车越开越远,后视镜里的那个人逐渐缩小成了一个黑点,然后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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