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不要废话了,凌华辰,杀曲第十二支,记得曲谱吗?”
凌华辰兴奋的舔了舔唇,拿出自己的曲谱。
“让我看看啊。”
他放到自己面前:“看着曲子弹行不行,我才刚学几天。”
“你去院子里弹,这次可以运气,用七层功力即可,你的练手对象,便是凌毅、凌言两位公子。”
“可以、可以,大哥、二哥,快跟我出来。”
凌华辰连忙点头,兴奋的像个小孩,他这几天想找人练手,都没人愿意听。
凌毅嘲笑道:“还没丢掉这破玩意,也不怕义父打你。”
凌华辰却在台阶上坐定,神色变得庄重起来。
“大哥、二哥,且不要小瞧了我。”
他根本不知道楚云曦和两位兄长赌约的事情,只当对方真的是练手的。
屋内,楚云曦打了个响指。
凌华辰波动琴弦。
最开始,乐音如同珠玉相撞,清脆动听,接着,琴声转急,如万军对垒,动人心魄。
凌毅、凌言对视一眼,开始运起平息周身血脉。
这乐声居然能影响他们的气息,太古怪了。
乐音中猛地拉出一条尖锐的声音,犹如嘶鸣、哀求,悲泣、嚎叫、生死不由自己做主的惶恐纷纷席卷而来。
凌毅皱眉,凌华辰这哪里习来的邪功!
凌言额头冒出冷汗,分明被其中情绪所扰。
屋内。
楚云曦叹口气:“凌华辰果然还是太嫩了些,贪多嚼不烂,速度太慢了些。”
楚云曦抱起琵琶。
凌思月见了,问道:“云姐姐,结束了吗?”
她听觉被楚云曦封住了,没有内力的曲子,凌思月还可一听,但这种曲子,凌思月听不了。
楚云曦对她摇了摇头,抱着琵琶,顺着凌华辰的调,快速的拨动琴弦,没有使用内力。
外面那琵琶音立刻跟了上来。
楚云曦就像个细心的老师,听到乐声不对,就在屋内动一动琴弦,外面的音调也随着变化。
万鬼同哭、军魂咆哮、扭曲狰狞的面容、尸骨如山的断臂残骸,一股脑的涌入两人的意识海。
凌言眼中闪现恐惧,慌忙后退好几步,翻滚的血液久久不能平息,只能用尽全身功力,抵挡这魔音!
嘴角却流出一丝血迹。
凌毅虽然没流血,却也后退了一步。
而沉迷琵琶的凌华辰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低着头尽情的拨动旋律。
“够了,凌华辰,有人受伤了。”
楚云曦冷清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凌华辰这才惊醒过来。
一抬头,发现了凌言嘴角有一丝血迹。
“二哥,我、我、”
凌华辰明显慌了神,他武功根基根本比不过二哥,怎么会伤了二哥!
“我无事。”
凌言抹去嘴角的鲜红,上前拍了拍凌华辰的肩膀。
“然这音律之术,终究是邪道。”
凌华辰听了,低头看着手上的琵琶。
屋内,楚云曦放下手中琵琶,嗤笑道:
“世人总将自己恐惧的事物称之为邪,循规蹈矩,便为正了?若你是个正人君子,不愧于心,手刃的都是该死之人,又何必畏惧这‘万鬼’曲?”
凌毅听到这一方谬论,皱着眉:“姑娘何意?”
“你二人一身血气,杀人无数,‘万鬼’曲能勾起杀人者内疚之情,你们所见者,皆是心中最后悔的那一桩杀孽!
凌华辰能弹此曲,正是心中无此悔意,你说,谁为正?谁为邪?”
庭院中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他们不能说楚云曦说错了,也不能说楚云曦说的对。
楚云曦解开凌思月封住的耳识,再屋内找出两根绳索扔给她。
“去,让你两位兄长自己倒挂着吧。”
“那两个坏蛋输了?真是太好了。”
两人很自觉的认罚,将绳子一头挂在树干上,一头绊倒脚上,然后将自己倒挂在树上。
凌思月看的新奇,捧着脸蹲在树下。
“大哥、二哥,你们这样好好玩。”
凌毅假装笑嘻嘻道:“思月也来跟我们一起玩玩儿?”
“我才不要。”
凌思月从地上捡起雪,洒向凌毅。
“小妮子好大的胆子,你等我下来收拾你!”
“略略略。”
凌华辰看着这场景,却没有上前。
他气息颓废的抱着琵琶,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楚云曦看她这样,嗑着瓜子纳闷道:“怎么了?不是你赢了吗?还是畏惧这是邪曲,不想碰了?”
“没有,我认为音律并没有对错之分,错的只有掌控他的人。”
“小伙子很有觉悟嘛。”
凌华辰低落道:“可是我以后不能弹他了。”
“为什么?”
“音律没对错,但我无法掌控自己。方才,我完全陷入其中,若你不提醒我,我定会犯下大错。”
“嗯,那你别弹了。”
屋子里静的没有声响。
凌华辰不满的看着楚云曦,楚云曦回看过去。
“看我干嘛?”
“你就不觉得我这样一个绝世天才不弹琵琶很可惜吗?!”
楚云曦摇摇头:“有什么可惜的,你面前这个更天才。”
凌华辰气道:“快告诉我你控制心绪的方法!你为什么不会被这曲调影响!”
“因为无情。”
“什么?”
“谱曲的是个多情人,弹曲的是个无情人,因为无情、寡情、心如死灰,所以不受任何情绪影响。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并不希望你专精此道,对你来说,此道的确邪门。”
“可是你刚才明明反驳我大哥和二哥,说那什么正邪的都是屁话。”
“你大哥、二哥骂我邪道,我肯定要骂回去让他们怀疑人生啊!”
“我不信,你说无情、寡情之人才能弹奏此曲,那你为什么可以弹奏此曲而不受影响?”
“你看过我弹曲用功力吗?”
凌华辰摇头:“没有。”
“懂了吗?”
“懂了。”
看来楚云曦也会受影响,所以根本不敢用功力弹奏这些曲目。
凌华辰无奈,只得先按下此事。
“我伤了我二哥,先去白老那拿点疗伤药。”
“去吧、去吧,把凌思月叫进来,该吃晚饭了。”
……
凌华辰找到白老,拿了疗伤药。
他还是不愿意放弃那琵琶曲。
“白老,你知道《入阵破杀曲》这音律吗?”
“知道啊,不就是楚姑娘教你的曲子嘛。说起这曲子,和我冷心崖也有些瓜葛嘞。”
“怎么说?”
“这曲子,由天焱第八任皇后所作,本是绕梁三日的佳作。
可当时一个错误的决策,导致皇族内部叛乱,皇后因此而死,她的死,让第八任天焱皇帝发了疯,将入阵曲,改成了杀曲,那一夜,皇城血流成河,仅剩一支旁系继承了皇位。
他抱着皇后的尸体,找了一处悬崖,命名冷心崖,此后,就有了我们冷心崖一脉。”
“难怪传闻你们冷心崖所爱之人皆不得好死,原来源头就在这里。”
白老猛地敲了凌华辰的头:“再胡说,老头就把你赶出去。”
凌华辰连忙道歉。
“请白老告诉我那《如阵破杀曲》如何才能控制,我从楚云曦那学了十四支曲子,她看起来不想再教我了。”
“那便别学了,你可知道,这曲谱一共有二十四支曲子,越学到后面越是扰乱修习之人的心智。第十五支曲子就是一个坎,迈不过去,就会内伤不治而亡,第二十支又是一个坎,迈不过去,就会爆体而亡。”
“当真有这么古怪?难不成真的只有绝情之人才能习的此乐?”
“这是楚云曦跟你说的?”
“是的。”
“这小姑娘没有跟你说实话啊。”
“什么意思?”
“世上有一人习的此乐,那人却不是个无情、绝情之人。”
“谁?!”
“天焱修罗王。”
“白老怎么知道这修罗王习的此道,又知道这人不是个无情、绝情之人。”
“两年前,东昊攻打天焱,我国第一高手擎天暴毙身亡,你可还记得?”
“难不成不是暴毙?”
“是死于修罗王杀曲第二十四支,当时就在边境处,两人决战,两国围观的高手甚多,那修罗王一曲曲弹出杀曲,与擎天激战,逼得围观者都节节败退,到最后,竟然无一人敢停留。
等到第二天卯时,才有人发现边境处树立了一无字碑,里面埋着正是擎天尸首。”
“为敬佩的对手收尸,的确证明他不是个绝情之人,但你怎么知道,他完全学会了二十四支曲子?”
“因为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域主,我事后问过,域主说,他离开时,那修罗王正开始弹奏第二十四支曲子。”
凌华辰连忙问道:“那他怎么做到既有情,又不受曲子的影响?”
“我当初也有这个疑问,后来翻遍了冷心崖所有关于这杀曲的书籍,了解了修罗王的底细,才知道,不仅无情之人能练成此曲,无悔之人亦能练成此曲。
而那位修罗王,他杀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个决定,虽然伤感、惋惜,却从不后悔。那些死亡和错误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半点阴影。
这样的人很可怕,他认为自己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合该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发生。
杀的任何一人,都该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死在他的手中。
就像一个神明的使者,引到他人走上该走的道路,虽然悲伤这人将会走上死亡,却不会有悔意,因为这个人该走上这条道路,是命运如此,你懂了吗?”
凌华辰想了又想:“要不白老再说一遍?”
“华辰公子,你这悟性,还是保命要紧。”
凌华辰叹了一口气:“我先去给二哥送药,他受旋律影响,受了内伤,还被楚云曦挂在凌思月的院子里,一会儿内伤加剧就不好了。”
白老道:“华辰公子等我一等,楚姑娘的药好了,我去送给她,正好也有事问她。”
白老将熬好的药放进食盒里,带着去了凌思月的院子。
跨过院子正门,便看到庭院的老树下吊着两个男人,整整齐齐的垂吊着,一言不发。
白老笑眯眯的道:“凌毅公子、凌言公子,老夫还没来得及恭喜二位闯过了暗城。”
凌毅笑着道:“同喜、同喜。”
凌言道:“白老来此何事?”
“来给楚姑娘送药,就不叨扰二位了。”
说着绕过二人,上了台阶,丫鬟打起帘子,白老带着药进去了。
凌言道:“大哥,这楚姑娘究竟什么人?竟然劳烦白老亲自送药。”
“你问凌华辰这小子,他肯定知道。”
凌华辰却拿出伤药:“二哥,这是疗伤药,你快服用吧。”
说着塞在倒挂的凌言手里,径直跑进屋内,分明不想跟他们聊楚云曦。
凌毅笑呵呵道:“你看,这小弟越发不听话了。”
……
白老进了屋子,将药拿出来。
“楚姑娘,这几日身体可还好?”
“还好。”
楚云曦端起药,捏着鼻子喝进肚里。
“白老亲自来,是有什么事情?”
“老头听闻,楚姑娘手上有花眠、花醉的毒药,这药,是从哪儿来的?”
“从苍梧一位姓冷的贵妃那里得来的。”
白老头沉吟片刻:“冷姓,倒也是冷心崖的姓氏,姑娘可知那位贵妃的真实姓名?”
“白老也是冷心崖的人?”
“正是。”
楚云曦便将冷贵妃如何死,白怨生如何找到自己,自己又如何得到毒药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时冷贵妃已死,白怨生无法出宫,便找到了我,我要求他将冷贵妃留下的十多味毒药给我,这花醉、花眠便是其中的两味。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白老头道:“姑娘口中的冷贵妃,原名叫冷艳,她不会制作毒药,姑娘手中的毒药,应该是白怨生自己所做。”
“原来如此。”
“楚姑娘可知道这白怨生之后去往何处了?”
“具体方向不知,我猜测应该在东昊境内,因为此人与天焱余孽有牵连。”
白老点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开。
“白老,我可否冒昧问一个问题。”
“姑娘请问。”
“冷心崖之人当真会诅咒之术?”
“姑娘为何如此问?”
“因此曾经见识过,久久不能忘。”
楚云曦又将竹离君杀死牡丹公主,两人尸体化成灰飞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了此话,白老沉默片刻。
“的确有,但此为我族最不可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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