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朗塞进门内的那个瞬间, 叶棠就已经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
她飞快地上楼去找安吉琳,看见安吉琳早已被外面的嘈杂惊醒,拿起安吉琳的天鹅绒斗篷就往小姑娘的身上披。
“安吉琳, 去找金妮。告诉她我需要她和大家的帮助,还有让她务必告诉大家, 来帮忙的时候一定要戴上十字架。如果没有十字架,那就现场用任何棍状物捆成十字架!”
“嗯!妈妈!”
安吉琳不问“为什么?”, 也不问“这是发生了什么?”。爱着妈妈相信妈妈-的她与妈妈一起飞奔下楼。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与灌木丛的掩护下融入黑夜之中。叶棠则去拿了柴火来两刀削成细棍, 以麻绳绑起了细棍。
有了十字架, 拿上了黑猎-枪。叶棠翻出剩下的几颗子-弹, 将五发子-弹塞入枪中,自己则提着黑猎-枪打开了家门。
四体不勤的金妮赶到的时候, 周围已经有几户村民拿着锄头与犁耙与十字骑士们对峙了。村民们都是被骑士们发出的嘈杂声给惊醒的。
胆子大的村民起床披衣,拿起能充作武器的东西就要去外头查看。胆子小的村民则先去把孩子们藏到衣柜里、地下室里再朝着声音来源处的叶棠家偷看。
当村民们发现骑士们在围攻的是朗,所有人几乎都出离愤怒。
最先赶来的村民们还没听说需要佩戴十字架的事情, 他们只是无法对这些突然闯入村中的十字骑士袭击朗的事坐视不管。
这样的情形不出叶棠的所料,在十字肃正骑士命令其他的骑士们捉住这些村民当人质以前,叶棠从腰间扯下小布袋冲着村民们扔了过去。
“接着!戴上!”
布袋里正是叶棠方才制作的十字架——刚才她正是为了制作十字骑士唯一弱点的十字架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出面帮朗。
村民们对十字骑士所信奉的教义并无概念。但出于对叶棠的信任,接到袋子的村民果然马上把十字架分给了在场的每一个同伴。
“爵士,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有慌了手脚的近战骑士凑到肃正骑士的身边问。
“可恶……!该死的魔女……!!”
肃正骑士口中骂着, 心乱如麻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踌躇之间, 有跟在自己爸妈身后跑来的孩子捡起石头就朝着肃正骑士的脸扔:“放开朗!滚出我们的村子!”
“什么!?”
石头正中额头,被石头上的尖角在眉上划出一道血痕,愤怒的肃正骑士想不明白这个村庄的人为什么要庇护邪恶。他甚至开始考虑邪恶是否渗透了这整个村庄, 他是否应该认定这整个村庄都是主之仇敌。
“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十字骑士是为了保护主在地上的领土不受邪恶的侵害才像这样来铲除邪恶的吗?!你们是被邪恶给蛊惑了!”
“邪恶的到底是谁啊!?”
气喘吁吁的金妮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知道玛丽和朗的什么就说她们是邪恶?!”
“就是就是!”
“这个村子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受过玛丽和朗的帮助!”
“我家的屋顶是朗帮忙修的!”
“玛丽教了我们汉堡的作法!”
“我们夫妻忙碌的时候都是朗在帮忙看孩子!我家的孩子最喜欢朗了!”
“玛丽才不是你们所说的邪恶!玛丽是天使!是圣人!你们怎么能诬蔑她!”
“我妈妈晚上眼睛看不见也是玛丽治好的!”
伴随着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激奋的群情使得村民们自发形成了一个C型,将骑士们包围在其中。
因为村民们都戴着十字架, 十字骑士们只得步步后退,挤成一堆。
被骑士们压制在地上的朗有些恍惚,他开始怀疑自己所见所闻的这一切都是毒-药带给他的幻觉。
——这个世界对兽人、对向兽人展现出善意的人类总是那么残忍。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童话故事一般的美好展开发生在现实里呢?
啊……玛丽……
不知道现实里的她逃到金妮那里了没有?这个为他和玛丽说话的幻觉金妮,还真是逼真啊……
“‘主在地上设有领土,主会保佑领土之上的子民不受邪恶侵害。’……我记得圣典原话如此,倒是不知道圣典上写有狼人即为邪恶这一条。”
叶棠说着从门前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没想到魔女居然知道圣典上的记述,被叶棠用枪口指着脑门儿的肃正骑士不得不将自己的腿从朗的脖子上移开。
“‘所有异形之物皆为主之仇敌,汝等必为主战胜所有异形。’圣典上还有这么一句!”
“哦?”
用枪管抵着肃正骑士的下巴,叶棠道:“那你知不知道圣典上所说的‘异形’指得并非是外貌上的异形,而是人心中异常的邪念?否则按照字面上去理解,不论是侏儒、巨人症、兔唇、重瞳还是异色眼都是该被消灭的主之仇敌。……不仅如此——”
右手持枪的叶棠左手从肃正骑士的脖子上扯下了他的项链。肃正骑士瞳孔一缩,却听叶棠道:
“人与人的外貌本就不尽相同。今天你可以猎杀狼人,明天你可以灭绝兽人。然后呢?下面你们要去灭绝天生残疾的人类吗?还是肤色不同、高矮不同、胖瘦不同的人类呢?”
“神以圣典告诫世人,应当予邻人以爱。把对其他人种的残忍屠杀美化成是为主而战,你们的主会褒奖你们吗?倘若你们的主会褒奖这种惨无人道的杀戮,那你们的主又是什么?恶魔吗?撒旦吗?不,就是统治着恶魔的撒旦也不曾扬言要灭绝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类吧?”
“那么只凭外表去判断是否该铲除的你们,岂不是比恶魔、比撒旦还要不如?”
叶棠的表情并不怎么凌厉,她的声音也并不高亢尖锐。偏偏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般刺进骑士们的耳朵里,戳得骑士们脑仁生疼,面上火-辣。
坚信圣典就是正义,从不怀疑教义的骑士们根本没有认真思索过叶棠问出的这些问题。更甚者,他们是听到叶棠发出如此诘问,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不再理会哑口无言的骑士们。拿到项链的叶棠蹲下-身,抠开项链就将项链里的解毒剂喂进了朗的嘴里。
神志不清的朗眼前有些发黑,但他的耳朵还是敏锐地抓住了叶棠的声音。无法动弹的他感觉到叶棠的体温,费力地掀开眼皮才发现叶棠正抚摸着他的吻部。
“是谁敢大半夜地闯进亚贝村!?不可饶恕!!”
一大群壮年男性冲进了亚贝村,手上拿着铁镐与挖煤铲的他们显然是莱姆矿场的矿工。
矿工们被礼花震醒之后马上意识到亚贝村出事了。有人去叫新的矿长,有人摇醒自己的同伴。大伙儿拿起手边的工具就往亚贝村跑——对于矿工们来说,让他们免于饿死命运的亚贝村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不仅是他们的食堂,更是他们可以放松心灵的地方。亚贝村在矿工们的心中,那就是温馨与抚慰的代名词。
哪怕莱姆镇的物价已经恢复了正常水平,绝大多数的矿工还是喜欢吃亚贝村村人带来的汉堡,喝老奥图酿造的葡萄酒。更有人在节假日专门跑到亚贝村来听朗唱歌。
现在吊梯建成,无论是从亚贝村到莱姆矿场还是从莱姆矿场到亚贝村都不再那么花时间,费体力。也因此矿工们没花多少时间就赶到了亚贝村。
来的还不止有矿工们。
马蹄声由远至近,是尤利塞斯带着手下一路飞驰。
叶棠曾与他玩笑般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在并非节日的日子看见亚贝村的方向升起了礼花,那就是亚贝村出事了。
今天正是这样的日子。
况且会想到用礼花来示警,还有胆子去执行的唯有叶棠。尤利塞斯几乎可以肯定出事的不仅是亚贝村,更是叶棠。
“滚出我们的村子!”
左边是愤怒的村民们。
“滚出亚贝村!不要再来骚扰亚贝村的村民们!”
右边是怒不可遏的矿工们。
尽管矿工们没有戴着十字架,可是在听过叶棠的话后,哪个十字骑士还能不心虚的朝着眼前的人们举起武器?
“你们怎么能欺负朗?!”
孩子们扔着泥巴球与石块。
“快滚开吧你们这些自诩正义实际狗屁不懂的混蛋们!”
成年的村民们挥舞着手中的农具。
骑士们想象中的荣光并未到来,人人脸上全是屈辱与悲愤。
“我们、我们不过是接受了铲除邪恶狼人与卑劣魔女的委托才会到这里来!要不是这样谁会……!”
有骑士试图解释,立刻被孩子们手上的烂泥团砸了嘴,吃了满嘴的泥腥。
“……哦?是吗?那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是接了谁的委托?”
跳下马的尤利塞斯脸气都来不及喘匀。尚未修好的道路在晚上实在太过凶险,好在他的马术不差,夜视能力也算是出众。
“您、您是……!”
骑士们不一定都认识格兰特家的家徽。但一定都见过王室的纹章。为首的肃正骑士本身就是没落贵族的末裔,他在看清尤利塞斯领针上的图案的瞬间就向着尤利塞斯单膝跪了下去。
“我是尤利塞斯·格兰特,格兰特家的家主。”
“格兰特家的家主?”
肃正骑士一怔,他所知道的格兰特伯爵是一位正值壮年的男性,绝不会是这样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
肃正骑士那傻愣愣的模样将他的心声表露无疑。尤利塞斯捏捏眉心长叹一声,他真的觉得十字骑士的总部该通电了。至少通了电他们就能安电报机,安了电报机他们就该知道上一任伯爵、也就是他的父亲蒙主召见快两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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