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流斯十四世的头颅飞了出去。
砍下他脑袋的不是别人,正是边境伯理查兹·巴里特。
平时,贵族是不被允许带武器进入皇宫的。不论你是公爵、是宰相,还是边境伯,所有贵族必须在皇宫的入口处接受搜身检查,以确保身上没有一件武器才会被允许面见国王。
希流斯十四世从不掩饰自己对臣下的疑心。他刚继位是就在臣子们的面前说过“我讨厌穿盔甲的莽夫”,自此,就算是骑士团长、圣堂骑士、边境伯这样的武将前来觐见,也会被要求脱掉盔甲,换上贵族服饰再来。
然而今天的仪式并不是在皇宫内举行。
按照仪式原本的流程,玛格丽特坐上婚车之后就得前往圣都。
去往圣都的路上,玛格丽特不仅得穿越国境线,还得途径好几个国家。希流斯十四世这么怕死,哪里会愿意减少自己的护卫,派出守卫皇宫与首都的皇家骑士团、中央骑士团去护送玛格丽特?
于是护送玛格丽特的任务最终还是落到了边境伯一家的身上。
边境伯家当然向希流斯十四世抗-议过这个安排——边境伯的主要工作是抵御外敌入侵,消灭、清缴游荡在边境上的野兽、盗贼与不法分子。本来边境伯家就已经人手不足,如果还要额外抽调人手去护卫公主去往圣都,那么边境线上的防御线很可能会因此变得薄弱。
「巴里特家是军人吧?既然是军人,那就要好好服从国王的命令。」
「老是嚷嚷着人手不足人手不足……如果人手充足,丹马克也就不需要边境伯这个职位了,只要把大军派过去摆着不就行了?好了,边境伯,你应该知道边境伯的义务就是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够维持边境的防御线。」
帝福尼公爵和希流斯十四世这对叔侄一唱一和,两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给边境伯家选择的权利。
被从边境上紧急召回,日夜兼程赶回首都却连觉都被召入宫中,理查兹的儿子眼底满是血色,他还要辩驳几句,却见老爹抬起手来,示意他住口。
「理查兹·巴里特,领命。我愿护送玛格丽特公主到圣都去。」
理查兹的反应让希流斯十四世和帝福尼公爵都很满意。两人也不关心边境伯父子这一路赶来是不是非常疲惫,又吩咐了他们些事情这才让两人退下。
理查兹的儿子不能理解父亲为何对着昏君还有巨蠹如此乖顺。他一度因此和自家老爹闹起了冷战。
直到看见自家老爹砍了昏君的脑袋,提着带血的剑大步流星地走向帝福尼公爵,理查兹的儿子才理解了一切。
——为了能直接护送公主离开,理查兹被允许观礼时穿戴铠甲,也被允许佩戴装饰剑。
装饰剑一般没有杀伤力,只是外观华丽、精美而已。理查兹手上的那把剑看起来是装饰剑,实际是用宝石和精铁打了一个装饰剑的外壳。按下剑柄上的机关,从剑柄上拔出的就是一把细、但十分锐利的长剑。
是的,理查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能砍了昏君的脑袋,这才对昏君俯首帖耳。
手持匕首的玛格丽特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脸上、身上、头发上被喷得一片血红。
边境伯猝不及防又毫无征兆地暴起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但当砍了帝福尼公爵脑袋的边境伯来到她面前跪下,玛格丽特回过了神。
“殿下,请赐我死罪。”
一手拄着长剑,眉毛胡子上都还挂着血珠,理查兹看上去却十分平静。
玛格丽特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叶棠为什么对她说的是“作戏”。
——大主教早就知道她父王的性命不会结束在她的手上。换句话说,边境伯的暴起杀人完全在大主教的意料之中,甚至这本就是她计划里的一环。
……也对,弑父之人虽不是不能继承皇位,但总归遇上的阻力与非议会更大些。受到教皇诏令的影响,现在无数国家都在进行女巫狩猎。她若是亲手杀死她的父王,她必然背上“女巫”的骂名。
伊莲大主教的目的是让她登上皇位,成为女王,她当然会避免她成为民众口中为了权利而弑父的女巫。
而边境伯……
看在边境伯替她动手的份上,就算她下令处死边境伯,边境伯的家人也不会受到影响。边境伯这是打算牺牲自己一个,让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族不用走上伊诺克斯家的老路,被一点点地绞杀在边境上。
叶棠坐在首都教会的圣堂里,不紧不慢地喝着热茶。
她想此时此刻,聪颖的玛格丽特一定完全理解了她的计划。
但接下来才是重点。
施展的空间她已经给玛格丽特了。玛格丽特的善后方式将会展现她作为施政者的手腕、个性以及能力。而这就是叶棠对她的最终考核。
……
“枢机主教!?”
苏格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伊莲大主教真的被玛格丽特公主……我是说玛格丽特一世陛下封为了枢机主教?”
“苏格你没听妮可她们说吗?我刚才看到她们已经在商量要给大主教阁下缝制什么样的新长袍了。”
抱着洗衣篮的琉妮说着,她还以为和妮可一个房间的苏格早已经从妮可那里听到了喜讯。
苏格一边从洗衣篮里拿出刚洗好的衣物抖开,一边清了清嗓子,道“可能是我早上睡糊涂了、所以没听到吧……”
“那你糊涂的时间可真够长的。”
随口打趣苏格,今天和苏格一样负责洗衣晾衣的琉妮并不知道苏格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已经起床了。
洗漱完了的苏格抱着从修道院图书馆里借来的书,到早上鲜有人去的庭院里借着天光看书。由于苏格看书看得太投入,修道院的大钟都已经打过两轮她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赶往祈祷室上早课。
上完早课,苏格也没去食堂吃早餐。她为了能早些结束工作回去继续看书,直接去了洗衣室。
妮可等人倒是想和苏格说叶棠晋升的事情,奈何苏格要么不见人影,要么是一行人正在上早课,没法说私话。
——受到叶棠培养的玛格丽特在希流斯十四世身亡后果然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政-治素养。
在她的命令下,皇后与皇子们被送离首都,以“疗养”的-名义在郊区的离宫里度日。希流斯十四世的死亡则被美化为了“因为爱女即将出嫁而太过伤心,继而突然疾病,猝死在送女儿离开的路上”。
贵族们非常乐意执行玛格丽特的命令,毕竟有帝福尼公爵的例子摆在前面,谁也不想变成下一个脑袋搬家的贵族。
再者希流斯十四世的死是非常不名誉的。他在死前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揭穿了其卖国的行径,还当着贵族们的面辱骂神职者、自曝确实有用瘾品毒害国民的计划,最终被守卫国家的边境伯砍掉了脑袋。
如果公布希流斯十四世的真实死因,不光皇室面上蒙羞,希流斯十四世无法作为国王被送入皇陵之中,没能劝谏希流斯十四世的贵族们也会成为民众眼中十成十的废物。
最重要的是,在帝福尼公爵已死的当下,没有贵族会再恨边境伯家恨到希望人举家死光。边境伯要是被处死,边境伯家也很难再忠于皇室、忠于丹马克。而贵族里可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去当这倒霉催的边境伯,接手边境上的烂摊子。
不幸中的万幸是,仪式的当天,普通民众只被允许在远处观礼。原因不用说,当然是怕死的希流斯十四世还记得被“平民”扔进皇宫里的爆-炸瓶。
这直接导致只有贵族与神职者们清晰地看到、听到了仪式上发生的一切。普通民众只在迎接公主的马车驶入城内时看到了一下马车。
希流斯十四世的死因一改,皇室不用担心面上无光,希流斯十四世的死也不再是什么不名誉的事情,反而他的“爱女心切”会被大书特书。
天灾、突发疾病这种事情是不可控的,民众不会因此对皇室、对贵族产生恶感。哪怕有人跳出来说希流斯十四世是遭了神罚,那也没什么所谓。
横竖整个宫廷上下,并没有人打算为希流斯十四世正名——是的,希流斯十四世的宠臣们竟没有一个是真的爱戴他、支持他。这些贵族只是为了利益才去跪舔希流斯十四世,如今天一变,这些人忙不迭地向玛格丽特表现自己的“忠诚”,根本不记得自己在玛格丽特只是一个受气公主的时候是怎样排挤她的。
本来还有人打算撺掇希流斯十四世那两个儿子去给他们的父亲报仇,好除掉心有丘壑的玛格丽特,扶小皇子上位,架空皇室权威,强化贵族特权。
谁想希流斯十四世那两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
大皇子可能是被吓出了心理问题,现在一着急、一紧张、一生气……总之就是情绪一起伏就当场尿裤子,尿完裤子就开始嚎啕大哭,打滚撒泼。
小皇子与哥哥完全相反。他变得呆滞、沉默,没天都是一脸放空的发呆,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皇后心疼儿子们,却也无计可施。
两位皇子从小过得太平顺了。而他们的父亲希流斯十四世在他们的眼前总是扮演着“神”的形象。
他说要有光,整个皇宫就能点上几万只蜡烛,让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
他说要有雨,皇宫里的仆人们就会打来一桶桶的井水,利用牛肠羊肠,在花园里人工降雨。
皇子们不喜欢哪个仆人,他们的父王就可以命令当着皇子的面打死、吊死、勒死这些让皇子们不快的仆人。
皇子们对父王敬畏若神,而那神就在他们的面前陨落。
于是皇子们知道了原来就算是一国之主,也不过就是个凡人。能玩弄他人生命的国王,到头来也会被人一剑砍下脑袋。
皇子们的世界观崩溃了。
玛格丽特并没有故意欺辱弟弟们以报过去被差别对待的仇。也没有折磨自己的母后,让她知道她的冷漠与不关心曾经让她生活得有多么痛苦。
在玛格丽特看来,她的母后与她的弟弟们都不过是路边的几块小石头。她可以去踢走石头,可以狠狠地踩拧石头,可那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倒不如抓紧时间,赶紧往前走。
丹马克这个国家已经在原地停留太久了。再不向前,这个国家会被整个世界落在身后。
所以她必须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以女王特权提议任命叶棠为枢机主教,玛格丽特对贵族们说的是她在以这种方式封教会的口。
贵族们不能说完全没有意见,但令人意外的是,地方贵族都认为玛格丽特的这项决定非常巧妙,并纷纷表示支持。
且不谈地方贵族与西莱特利斯的关系如何。伊莲·瓦伦丁圣名远播,并且从不抗拒与贵族们接触。她圆融,又很懂得语言的艺术。任何事情经她之口,立刻都会变得有理有据起来。
在加拉赫死后,伊扎克·伊诺克斯一派就如同出笼野狗。贵族们本就担心伊扎克·伊诺克斯会把教会变得彻底反贵族、反皇室,希流斯十四世一死,皇室立马像是被抽掉了最硬的那根骨头,贵族们都很担心教会趁势压倒皇权与贵族阶级。
让亲贵族的伊莲·瓦伦丁成为枢机主教,无疑可以牵制住伊扎克·伊诺克斯一派。这样就算神权暂时压倒皇权,贵族的利益依旧能得到部分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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