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有八卦可听的学生回了教室,听到预备铃响的学生们也回到了教室。
众人有意无意地竖起耳朵,只听见索菲娅认真道“安娜教授,我现在说的这些话您现在或许还无法相信,不过,时间一定会为我向您证明您的伟大。”
有人心中嘲笑索菲娅为了拉拢安娜什么跪舔的话都说得出。也有人怀疑安娜是不是真的值得被这样称赞。
感受到来自周围的视线,安娜本就通红的脸更红了。
她结结巴巴地向着索菲娅道谢,跟着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教室。索菲娅试图搀扶安娜,却被安娜按回了座椅上。
“下一节课就要开始了。”
“可是,教授——”
“没事的!我、我只是还不太习惯被夸奖而已。您看,萨列里教授已经来了。”
安娜说着拎起了裙摆,她离开教室时正好与萨列里擦肩而过。
萨列里看了一眼活像是落荒而逃的安娜,又看了一眼怅然若失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的索菲娅。他没说什么,只是拍手示意学生们都回到座位上去。
萨列里教授的课程除了音乐还有欧洲音乐史。这节课就是音乐史。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贵族都对巴黎女子学院的建立喜闻乐见。来巴黎女子学院上学的贵族少女们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安娜还有索菲娅那样对知识有着天然的渴望与爱好。
贵族们将家中的女儿送入巴黎女子学院主要是为了向学院的建立者、皇后安托瓦内特示好,表示自己站在安托瓦内特一边,不会因为奥地利与法兰西关系恶化就与安托瓦内特决裂。
与之相对的是安托瓦内特投桃报李,给了贵族们一个隐形的承诺,那就是只要她这个法兰西皇后始终在位,日后她就会亲自为每一个到巴黎女子学院就读的贵族少女张罗婚事。
贵族们还寄望于巴黎女子学院能将他们的女儿打造成容易获得绅士欢心的淑女,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贵族们把巴黎女子学院当成了“好嫁风培训班”。
叶棠花费这么大力气,连渥斯顿克雷福特都找来自然不是为了让巴黎女子学院成为一个好嫁风培训班。巴黎女子学院不仅教授民俗、文化、哲学、数学、化学,更教授历史。
鉴于许多贵族都对历史这种东西比较敏-感,历史确实也对嫁人没什么帮助。叶棠便换了一种方式让贵族千金们学习历史。
任何历史都不是孤立的。音乐史也是架构在人文历史上的一部份。通过萨列里教授的欧洲音乐史,贵族千金们可以以小见大,了解王朝的更迭,看到不同时代里不同女性们的生活状况,由此反思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
不愿意深想这些的贵族千金只学习流于表面的内容也可以在考试中得到很好的成绩。以微知著的千金们自会继续摸索音乐之外的世界。而这些千金们才是叶棠真正想要的人才。
叶棠并不指望巴黎女子学院的每一个学生都能成为具备独立人格、可以独立思考的觉醒女性。她理解有些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并不仅仅是因为人类自身的惰性,她也认为有勇气的人不该谴责懦弱者与胆小者的选择。
毕竟勇气之所以值得嘉许,就是因为太多的人胆小懦弱。
尽管与叶棠有了更为亲密的关系,但萨列里并不知道叶棠的具体计划。他也没打算去问叶棠她的理想、她的目标。
在学院里,萨列里就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教职员。他就像过去在维也纳那样进行着自己的教育事业,没有刻意去在意谁,更不会偏袒谁。
在叶棠的家中萨列里也见过索菲娅几次。对于心上人的这位私生女,萨列里既没有刻意接近,也没有刻意回避。至于让对方将他当作父亲这种事……
很遗憾,萨列里一次都没想过。
这倒不是因为萨列里不愿意多一个便宜女儿。只是在他的观念里,十六岁已经是足够成熟的淑女了。他不想逼迫一位淑女认下一个陌生男人当父亲。也不想让索菲娅对着他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最重要的是,他那位坏心眼的心上人根本就没有告诉女儿他与她的关系。
他不得不担心心上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公布她们关系的意思。
“——那么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下周五之前记得把作业交到我的办公桌上。下课。”
萨列里一说“下课”,教室里就乱了起来。
贵族千金们再怎么老成也都只是花样年华的小少女。不少人一边偷看收拾着讲台上教案的萨列里,一边嘀嘀咕咕地讨论着萨列里的长相、身材,以及他身上那些玄之又玄的传闻。
作为一个目睹了母亲恋爱画面的女儿,索菲娅一看到萨列里那张严重缺乏表情的严肃面庞就忍不住尴尬。因为她总会想起萨列里坐在钢琴旁神色温柔地教她母亲弹琴的画面。
不过尴尬归尴尬,好学生的责任心还是督促着索菲娅走到讲台前对萨列里说“教授,我帮您吧。”
“不用,我已经收拾好了。”
萨列里说着就拿起自己的东西,从索菲娅的身边走过。
黑色的外套与灰色的长发被气流与微风轻轻扬起,这一刻,索菲娅从萨列里的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这气味让她双眼缓缓睁大,跟着索菲娅不受控制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是她母亲的香水味。
这种香水并不是她母亲平时出门时用的那一款。这款香水的气味更加柔和清甜,据说能够缓解压力还能促进睡眠。平时她母亲只会在睡前用这款香水,也只有她母亲的卧室里才会一直飘荡着这股柔软的香味。
贵族们再怎么喜爱跟风,连她母亲爱用的香水都不放过,也没神通广大到钻进她母亲的卧室里记下这个独门的香气。
就在萨列里经过的那一瞬间,索菲娅理解了这香气的意味。
手掌之下,索菲娅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她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几乎要跳出她的嘴巴。
……
爱德华·泰伦斯就读的法律专业为五年制专业,但爱德华只用了四年半的时间就完成了课业。
按照爱德华的规划,他本该继续留在学校等待毕业。并且在取得毕业证之后通过欧洲司法考试,得到正式的律师资格。
然而三年没有见过索菲娅的爱德华已经不再有那个耐心了。
在这三年的时间里,爱德华每次写信总会向母亲海伦询问有关索菲娅的消息。他这不仅是在关心索菲娅,也是变相地对自己的母亲施压,告诉母亲海伦不要苛待索菲娅。否则他回家见到索菲娅后很可能会因母亲苛待了索菲娅而与母亲闹翻。
最初海伦的来信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随着爱德华不停追问,海伦才会附上一、两句话,说索菲娅在佩福斯庄园过得很好,让爱德华不用担心。
爱德华不完全相信海伦的话,却也不会质疑自己母亲的人品。他相信母亲写在信纸上的那些话是真的,这才能够耐着性子继续学业,没有为了爱情而去撞南墙——苏维斯与法兰西断交之后,两国边境上时常开火。爱德华想要回到苏维斯,要么是像信件一样七拐八绕在其他国家间辗转,之后到达苏维斯,要么就只能穿越火线。
遗憾的是,就算爱德华的哥哥安德森已经顺利就任市长,爱德华也没有能力保证爱德华能够毫发无伤地回到苏维斯。
两兄弟的父亲枢密顾问官谢利登·泰伦斯倒是有那个能力,但谢利登并不喜欢违背他意思跑去学什么法律、要做什么律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和女仆裹搅不清的小儿子。他是不会帮回家只是为了见一个女仆的儿子返回苏维斯的。
比起在路上辗转半年十个月只为见索菲娅一面。爱德华清楚自己越早完成课业,越能更快地给索菲娅甜蜜的新婚生活。爱德华始终坚信索菲娅在等着自己,这三年他哪怕再寂寞再孤独也硬生生地忍耐了下来。索菲娅的照片早已被他亲吻得斑驳。
然而,就在他发写信告诉母亲自己或将提前回到苏维斯之后,爱德华收到了来自母亲的信件。
信件的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三年前,她嫁给了手套匠。
但与信件一起被放在信封里的,还有爱德华送给索菲娅的珍珠戒指。
爱德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
她是谁?谁嫁给了手套匠?索菲娅吗?
可笑,太可笑了!索菲娅爱的人是他!她怎么可能会去嫁给别人!
一把捏烂手中的信纸,把戒指放入胸-前口袋的爱德华冲回宿舍收拾了行李。他甚至来不及与同寝室的朋友告别,就这样急匆匆地去往了火车站。
爱德华从未感到旅途如此难熬。
他的心像是被人放在油锅上煎了又煎,灼痛感深入骨髓。
索菲娅真的变心了吗?索菲娅是爱上了那个手套匠才嫁给了手套匠吗?还是说他的母亲又耍了什么阴损的招数,强迫索菲娅嫁给了手套匠呢?
可如果是这样,他给索菲娅的戒指为什么会在他母亲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