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佃户们走了,燕七才走到疼的满头大汗的刘仲面前,冷冷一笑道:“刘仲,现在人都走了,你且说说,你这一身本事从哪里学来的?到底有什么图谋?你给我仔细的说来,若有半句不实之词,我也不来为难你,我只拿你儿子出气。”说着又是一鞭抽下,疼的刘二纵声大叫,直唬得刘仲一连声的求饶。
外面还未走远的佃户们都听得脖子一缩,当下便几个人凑在一边窃窃私语。
“没想到这主家小小年纪,整治人却不含糊。”
“人家可是北面世家大族出身的,从小就习练武艺,虽然年纪不大,但收拾三五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何止三五个,你看小郎君那几下身手,只怕十个八个我们这样的都不够打的。”
“嗨!你说当初我们几个怎么猪油蒙了心,被刘仲忽悠了去占主家便宜。”
“现在后悔怕是晚了吧?”
“要不明天我们几个立刻去请罪吧?把该交的租老老实实捡好的交了,不值当为了一季的地租恶了主家,到时候被收拾了也没处说理去啊!”
“谁说不是呢!你看刘仲被收拾的,只怕今天要脱层皮,不过这事都是他鼓动的,明日我们都推他身上便是。”
众佃户都连连点头称是,他们以前怕刘仲,但刘仲都被收拾了,燕七又是他们的主家,手段又如此厉害,自然是巴结主家要紧。
不说佃户们怎么编排燕七,其实燕七也早已猜到刘仲的谋算了。
几个月前燕七孤身一人来此,后来又在码头买了个老仆,刚到燕家坞时还好,众佃户们表现的都很“质朴”。
待时间久了,大家见燕七年幼,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相助,便觉得只不过一个外来户而已,不值得他们多尊敬。
虽然一干人等还不敢直接对燕七这个主家怎样,但暗地里却常做些欺压陈老汉的事情。庄里谁不知道陈老汉是燕七的仆从,欺压陈老汉那不是落燕七面皮吗?
尤其是那刘仲,见燕七没说什么,越发觉得燕七势单力薄,居然放出话来说之前的主家方氏子曾经把五十亩地卖与他,钱都已经给了,只是还未曾办好文书那方氏子便转手把地卖给燕七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燕七应该把那五十亩地兑现给他家。
开始刘仲还只是私下里放话,没当面来说,燕七只当没听见。但燕七心内知道,这刘仲一家恐怕是欺他年幼,抑且势单力孤,谋算上他那点产业了。
燕七如今的状况就好似一小儿持黄金行走于闹市,但凡见到的人都有想要争夺的欲望,主要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小儿没有自保能力,抢夺黄金的风险实在是小到令所有人都心动了。
而燕七就颇似那个小儿,而能在离城邑颇远的地方做佃户的,大多都是有些强悍的,要说有多“质朴”,却是未必。如若刘仲真的敢下手,而燕七又不能表现出足够的自保能力,恐怕剩下的几家佃户也未必不会跟着刘仲在燕七身上咬下两块肉来,这才是人之常情。
盖因其时虽然圣天子在位,德教也已广布天下,但是这种教化从来都是靠实力来推行的,圣贤文教并非人人能学到,即便是学到了之后也未必人人都会奉行,如若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为后盾,这些挣扎在温饱边缘的人总归不会有便宜不占还跟你讲仁德和信义。
燕七幼时也读过不少圣贤之书,其中有一名先贤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叫做“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当时燕七的祖父和燕七解说这段话的时候告诉他,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中所说的“知礼节”并非是指懂得礼仪和礼貌,并不是“粮仓充实了才会懂礼仪或礼貌”,而是“人只有在生活富足以后才有可能学会遵守规则”。
这些人本身就处在温饱边缘,随时都可能挨饿受冻,燕七刚来时他们也都表现的很“质朴”,但这种“质朴”只是建立在对燕七这个陌生的存在不知根底上的,等到对方认为燕七既年幼又势单力孤的时候,便会暴露出本来面目了。
现在刘仲自知得罪了燕七,纵然燕七不杀他,但是把他们爷仨打断手脚弄个残废也不算什么。古时犯了“盗窃”可是重罪,弄不好要杀头,如今虽刑罚轻了许多,但也不是他们一家能承受得起的。
关键是燕七一身本事硬的扎手,被人捉住当场,完全反抗不得。看燕七这手段,只怕还真未必在意官法,一怒之下把他们爷仨打死都是指不定的事,但现在刘仲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把自己的武功来历和盘托出。
刘仲其实并不是江湖人士,只是曾经凑巧救过一名道人,那道人感他恩德,传了他几手功夫。刘仲也颇能下苦功,练的不错而已。只是不合遇上了燕七这样扎手的角色,顿时被打的有苦难言。
主要也是刘仲虽然强横狡诈,但却没去江湖上闯荡过,没什么眼光见识,只知道给后代攒一份家业便是一生的追求了。他也不知道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也看不出燕七的根脚,也就不知道燕七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要说刘仲这人,其实并不算笨,还颇有些聪明,但一个人的聪明和见识未必是成正比的。因为聪明从来不只是一个方面,这方面聪明了,别的方面却未必聪明,所以刘仲这次卖弄聪明却踢正了铁板,反被聪明误了。
按说刘仲的身手虽然不算多杰出,但相对于普通人而言,也算不凡了,放到江湖上,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刘仲一身武技虽然不差,却没有多少江湖气,还是跟普通人一般只把武技当作打架斗殴获取蝇头小利的工具,整日里只想着给自己的子孙攒一份家业,一遇上硬茬,也没有那种江湖人的硬气,毕竟两个儿子都捏在人家手里。
之前刘仲跪在地上苦苦求饶时,燕七担心刘仲是江湖人士,有什么图谋才隐于此地,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当众把他如何。但如今看来倒无此必要了,这等人在他看来不值得过于忌惮。
其实这次也是燕七故意做局,当刘仲带着两个儿子几次来催逼燕七交割那五十亩地的时候,燕七一直借故拖着。
但燕七在刘仲等人来时却又故意露财,把几锭金子的若有意若无意的的放在不是很隐秘的地方。再加上又让陈老汉作出一副老迈昏庸门户不严谨的样子,没想到被刘二看到,而且刘二还真上钩了,也就有了刘二盗金锭被燕七抓个现行。
本来燕七还想趁此机会拿捏刘仲,逼着刘仲把宅地卖给他的,再把刘仲赶出燕家坞。但现在燕七可不这么想了,他如今对那位教刘仲武技的道人颇有些兴趣,倒不急着赶刘仲父子离开燕家坞。
燕七心下思忖,嘴里淡淡的对刘仲说道:“你既然服软,我也就不计较你算计我家业的事了,只要你把那道人传你的本事,原原本本说给我听,我也就饶你这一回,并且容你继续留在燕家坞。”
刘仲的两个儿子都在这里,燕七若是有意,随手就能把他两个儿子拿捏,哪里还敢推辞,只得唱了个肥喏,忍着胳膊疼痛,把那道人教他的白猿五行通背拳演练了一遍。
燕七只看了一遍,便大致记得了,然后又逼问刘仲运使这路拳的心法要诀,刘仲也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燕七听了倒也颇觉的有值得借鉴之处。
这套拳法确有不凡之处,二十几年前那道人被人打伤,本来已经伤重的动弹不得。不成想被刘仲遇上,那时刘仲年方十九,一时心热就背了道人回家。背回道人后又按照道人给的药方抓药熬制,也算是结下了一段善缘。
道人临去时感激刘仲援手,教了他这路白猿五行通背拳,连带运使拳法的内功心法都传与了他。刘仲习练经年,居然也颇有成效,等闲十条八条大汉都近不得身。
只是这二十多年过去了,刘仲已经不是多年以前热心肠的年轻汉子,二十几年的岁月打磨,已经让他成为一个狡诈凶悍谋人家业的地头蛇。只是他遇上的是燕七,论手段论武技,都压的他死死的,没奈何只能服软。
燕七见刘仲服软并把道人传的白猿通背拳原原本本地献出,便放刘仲父子三人回去。就算这父子三人记仇,但这刘仲家中还有婆娘和幼子,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自这刘仲父子被收拾之后,燕七又数次召唤刘仲陪练拳脚,为的就是怕刘仲有什么藏私,要在比斗之中把刘仲一身技艺全然压榨出来。
燕七自得了《内功经》之后,对身体结构与劲力运用的掌握已经颇有造诣,寻常武道流派的拳脚招式看几遍就能知道如何运使的。
所谓武道技击,招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运使招数的心法,照常理来说若非口授心传那是极难偷学的到。但燕七所习《内功经》却是集内外功劲心法之大成,没有心法,自己也能根据对方拳势揣摩出相应的心法出来。
所谓心法,其实也就是如何运劲使力招数的法门,而燕七得到的《内功经》就是一篇不讲招式,只论如何挖掘人体潜能如何炼气,以及如何通过调动周身筋骨关节运使劲力的法门,寻常外门拳法,燕七多看几遍便知道如何运使。
是以不到一个月,刘仲所习的白猿五行通背拳在燕七眼中就无甚秘密可言了。燕七也不需去学这套拳法,只需将这白猿五行通背拳招式中的精髓参透,融入自身武技之中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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