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时分的平静总是天生带着险恶与希望。
新的一天总会来临,命中注定的厄运同样不会缺席。
长敬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心中宁静异常,丝毫没有令浑身紧绷的戒备,亦没有对前路未知的迷茫。
天空依旧阴沉地可怕,但空气中的味道与先前纪安在的时候并无两样,连周围的山景也没有变化,好像他们只是短暂地闭上了眼睛,如今再睁眼时天便黑了。
长敬作出的第一个动作便是开启赤微境状态,将感官无限延伸出去。
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真的只是眨了下眼睛这么简单。
与其同时,他确认了吴杳、林奕等人的状况。
幸运的是吴杳四人也并无大碍,在长敬的视线投来时便先后苏醒,众人均是站立在原地,保持着原先的动作。
但与长敬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神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疑惑,似是有些不了解他们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天色又为何变得如此黑暗。
长敬一边接收着方圆数百米内的动静,一边走到众人正东方向道:“纪安为我们开启了通往织梦渊峡谷的路,我们眼下应当算是真正进入无名神山的核心位置了。”
赵清语向来观察入微,她仔细比对了周围的林木位置后有些疑惑道:“可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并没有改变,难道我们先前所看到的都是幻梦,现在才是真正的现实吗?”
长敬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一直有在注意附近的梦元之力波动,纪安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绝对是完全真实的现实世界。
“或许,与我们的猜测正相反。之前是现实,现在才是梦境。”
吴杳看到长敬皮肤表面的流光猛然强盛了一瞬后逐渐消失不见,他所带起的压迫感也骤然减轻,便知道长敬已经收回了所有的梦元之力探测,他作此判断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她便问道:“是有什么不对吗?”
长敬的金瞳灵眸愈发幽深,他答道:“天上的黑幕就是一层梦元之力凝聚而成的防护罩,它将我们彻底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我们算是完全陷入对方的包围中。织梦渊峡谷大概从澹台女逝世开始就是通过这种方式隐匿在存在于幻梦境之中。”
吴杳的眉目也沉凝了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开端。虽然他们从未来见过织梦渊峡谷长什么模样,但如何都不该是像是敌我双方对垒一般的局面。
她想了想道:“既是梦境,就应当有梦眼,或许我们还有机会破梦。”
但这次回答她的不是长敬,而是沉静了许久的林奕。
“不会有梦眼的,我们先前被纪安围困在他的阵法中时,也曾想通过梦眼破阵,但事实上,他的阵法牢固地像铁桶一般,完全没有任何破绽,我觉得隐藏在暗处的其他几位渊老的手段想必也是如此。”
长敬认同林奕的看法,他早已将周围探查了个遍,别说是漏洞了,就连一处可以加以逻辑思考的地方都没有。
山风徐徐吹过,带起悦耳的梭梭声,偶有的几只布谷鸟发出几声脆响后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似是完全不怕人类。
郁郁葱葱的林木皆有百年树龄,在这片土地上矗立成了永恒的模样,以其为核心的生长起来的生态群体也都有了灵性一般,自在惬意地生活在这里。
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而长敬等人就像是不请自来的俗客,与它们格格不入。
没有异样才是最大的异样。
从前的经验告诉长敬,梦境再贴近现实也是虚无的幻想,不可能完美复刻出一个真实的世界来。可是,他的心底却不期然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人类的力量真的能将梦境编织到如此境地吗……
渊老,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长敬凝视着前方唯一一条向深林中无限延伸的小路,思绪无声翻飞,半晌才道:“既然是叫织梦渊峡谷,我们便去找一找峡谷的位置吧。我们除了向前,别无选择。”
一路上,纪安消失前的话语再次在每个人的心中响起,犹如鬼魅之语,消之不去。
他说他们一行人必将面临死亡,重获新生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守山人,守恶人、守誓人、守梦人,守心人的箴言……这五人会不会就是五位渊老的代称?
纪安便是守山人,意味着他永远不会离开无名神山,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将他剥离。
可是守恶人……长敬忽然想到,他们在虚魔幻境中闯关时,曾在炼狱之境的奈何桥便看到过一个衣衫褴褛,满身白骨的老太,她便曾自称守恶人……
会是她吗?
长敬还曾猜测过此人的身份会与虞老有关……
太多太多的疑惑重重叠叠地盘旋在众人的心头,为未知的前路又增加了几分诡秘。
长敬坚信,所有的答案都正在前方等待这他们。他们能做的,只有以性命为赌,即使明知是以卵击石也要试一试。
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他们的眼前果然出现了一处豁然开朗的大峡谷,哗哗地流水声不绝于耳,瀑布形成的水雾模糊了他们远眺的视线,足有近百米高的断崖赫然伫立,恍如滔天巨人单膝跪首在地,以绿林为衣,以天地为枕地永眠于此。
而在巨人的脚下,便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碧蓝色水光本该与天地同色,与朝阳与晚霞共舞,可是它的上方偏偏只有墨黑的穹顶,便徒留一地苍凉与孤寂。
长敬的脑孩里无端地浮现出了“永夜”二字。
他好像隐约懂得了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天空背景——因为黑夜本就是梦境的底色。
织梦渊本该如此……
他们都是守夜人……
吴杳和林奕三人亦有类似的感受,震撼的场景令他们失语,原来这就是他们曾经一心向往想要来到的地方吗?
渊老,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孤独守望百年的吗?
守着一座如梦如幻却永远不可能离开的峡谷看过一轮又一轮的春去秋来,王朝兴替。
如此想着,在峡谷的四端便各有一个人影显露出来。
但与其说那是人,倒不如说是一棵树来的更贴切些。若不是众人出色的感官,甚至要在第一眼错认。
他们的身影高大无比,或盘膝坐在巨崖上,或无任何依托地端坐在水面上,或凌空飘浮在云朵之上,亦或是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地矗立着。
四人皆着织梦渊上下统一的黑金袍服,但不知是不是沉重的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以致于他们的身躯几乎完全僵化在那里,衣袍上沾满了翠绿色的藓类植物,还有近处的一些藤蔓肆无忌惮地攀附在他们的四肢上、脖颈上。
如同一棵人形巨树,在暗无天日的梦境世界里兀自枝繁叶茂,勃勃生长着。
可他们自己早已没了面容,连完好的皮肤也不剩下,幻梦境里的一切都是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留给他们只有一步步走向枯败的印记。
长敬看着四位渊老以及传说中的织梦渊峡谷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水晶球里的微缩世界,无论外面如何翻天覆地,这里永远保持着生机与宁静,而外面的人之所以还能安然地享受梦境带来的反哺,皆是因为这四人在坚守着虚无。
纪安虽看似自由地游离在峡谷之外,且永远保持着最好的模样,可他的使命则是带着另一种不为人可知的苦痛。
不会老去便意味着岁月的折磨没有尽头,甚至连死的资格亦被剥夺。
无论如何,他们的付出都是无法抹灭的功绩。
长敬低敛眉目,恭敬地伸出双手,抚平衣袖,手掌交叠在额前,朝四位渊老施礼,吴杳四人也跟在他身后做足了礼节。
“敬四位渊老安,后生冒昧入境了。”
长敬原未想着能这么快得到渊老的回应,可没想到他一礼尚未结束,飘浮在半空之中的那位渊老就带着自上而下的威压开口了。
“李长敬,承继西殿殿主的位置还不知足吗?你可知黄瞳当年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有此成就?你可有此胆此勇如他一般立下继位誓言永不违背?”
长敬微微闭上了眼,脑海中显出最后一次在虚魔幻境中见到黄老时的背影,苍老而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他知道那是因为肩上的重担不允许他有一刻的松懈。
再睁眼时,长敬亦挺直了背,毫不胆怯地抬头与那位渊老对视,一双金瞳灵眸内似有暗流涌动。
“我师黄老甘愿以肉身为介,永渡苦海的精神我确实自认相差甚远,但要说他的心智、德行……我想您也未必相及。”
“放肆!”
半空之中的渊老猛然一声怒吼传来,半边的天空似都为之一振,吴杳四人登时就感觉到了心口疼痛翻滚起来,犹如雷击一般。
但长敬的背影未有一丝颤动,他的目光也依旧坚定而遥远。
“听说守誓人永不弃诺,我倒想问问您,您的誓言若是违背了,也会遭天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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