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敬优哉游哉地享受人力车夫陆路的服务好一会儿后才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来。
“我怎么会昏迷的?”
吴杳瞥他一眼,笑道:“可算想起来问了?”
长敬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吴杳还没接话,陆路在前头插进来一句:
“我比你还大七八岁呢,不过我也觉得这一觉醒来忘了很多事。你不知道,咱们三个加大宝,醒来的时候就躺在沙地上,我他娘的居然还脸朝下吃沙,你敢信??”
“哈哈哈哈!”长敬很不给面子地笑起来,陆路说的场景着实很有画面感。
吴杳也回想起来,“我也觉得那一觉睡得格外沉,身体似乎也很疲倦,缓了两天才恢复过来。”
“就说你小子身体最弱吧,两个姑娘家的都比你醒得早,我们三个围着你一个,嘿!你愣是又睡了三天三夜没醒,要不是杳妹子说你气息平稳我差点就想给你埋了!”
长敬对他们说的事儿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不过他的身体倒是恢复的快,这才没多久,就不咳不乏力了,除了想事情的时候还有些头疼外,精神也愈发好了。
“那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啊,我们只花了三天就出了国境?”
陆路指了指不远处的高墙道:“西岩只有北境才有沙地,我们是从北边出来的,前边儿就是东文的函谷关了,过了关就算是正式到人家的地界了。”
长敬眯着眼望,果然瞧见了那堵高墙上用东文瘦金字体书写的三个大字:函谷关。
这一望,长敬还“咦”了一声。
吴杳见长敬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长敬先没马上回答,而是又仔细在四周望了一圈方道:“你们看到关下那几个士兵了吗?”
陆路瞧了一眼就放弃了,“你瞎说啥呢,我们少说还隔着一里地呢,这哪能瞧见啊!”
吴杳以为长敬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便摒气集中全身的注意力去看,可就算她用上了身为织者的灵敏感知也依然没看清那几个士兵的模样,顶多能看见一两个穿军衣的模糊小人。
“我也看不清,你看到什么了?”
长敬又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才答道:“没什么,许是我看晃眼了。”
陆路道:“你可歇会儿吧,保不齐你还没完全从梦里出来呢,趁哥哥我还愿意拉你,抓紧机会休息,等你恢复了我可要离这破车远远的,臭死了……”
长敬听着陆路这大话痨叨叨,心里却是在想方才所见。
他从学会控梦术开始,五感确实比以往要灵敏细致许多,但好像也没方才这么夸张,隔着一里地就能将人脸看的分明,连他们说话时的嘴型都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他不懂唇语,或许还能猜出他们在说什么。
难道是自己睡了一觉,梦元之力又有长进了?
找机会要与吴杳说说,切磋切磋看。
长敬想明白后便也放下了这件事,听话地闭目养息,他们还不知道会在东文帝国遇到什么事儿,得保持全盛的精力才行。
吴杳也从不是偷懒的人,她醒来的这几天已经摸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除了刚开始的一阵疲乏无力外,后期的恢复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握着星灵剑的时候也有少量的梦元之力附在剑身上……
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个意外之喜,她向来是把师父传授的星灵剑法和控梦术分开使用,但如果有一天她能将二者做到恰到好处的融合……
陆路也没再找长敬和吴杳搭话,自个儿哼着小曲儿,踏着妖娆的步伐慢悠悠地前进,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关下。
在陆路停步前,长敬就先一秒睁开了眼睛,似乎早有感知。
陆路刚一回头就见长敬神清气爽地跳下木板车,活力四射地像是马上就去能跑马。
“年轻就是好啊……”,陆路搭着长敬的肩膀认真地感叹着。
长敬扬眉微笑,“还要多谢大哥这些日子的照顾,我和小妹都非常感动。”
陆路秒懂,螃蟹钳子似的臂膀用力地搂住长敬,“你们平平安安,大哥我就不算辜负爹娘的托付。”
吴杳看着这俩戏精,又看看不远处的守兵,笑而不语。
得,从一对三兄妹变成另一对三兄妹了。
三个人默契地舍弃了那辆破板车,就这么肩并肩地排在了入关队伍的末尾,前边儿也是一家子农户的模样。
他们后边则是来了一车商队,三匹马车拉着满载的货物。
长敬他们赤手空拳的,显然扮不成商客,衣着也不比在西岩帝国境内的时候,也就只能充充落魄的百姓了。
队伍过关的速度不算慢,但有好些看着孱弱病态的,守兵用枪杆子一横就给撇出了队伍,想来是进不去了。
陆路在来的路上就打听了,东文帝国每一个州郡的人口密集程度都与西岩帝国的都城京都差不多,但东文的总地域面积还要更小些,因此各地方的府衙都对人口流动管得颇严。
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人过关最便捷,一是权贵,二是商旅。
权贵好说,官家的人要是连自个儿的门都不进去也别谈管其他事儿了。但商旅在东文的地位却着实要比西岩帝国高出许多。
长敬和吴杳在京都和云陵的时候,也曾觉得城里的街市繁华,商队熙攘不止,流通的货物也是天南地北的应有尽有。
可这几天出了关才发现,东文的商旅车队多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大约在官道上每行一刻钟的时间,就能见到一支至少载有三车货物,一辆载有旅客或者车主的队伍,不是要去西岩帝国的,就是刚从西岩回来的。
他们每年能为东文帝国带来的税收堪比一个大州全年的营收。
而且他们要的只是通行便利,既不需要财物支持,也不需要人力支援,堪称一颗不用施肥就能自己开花结果的摇钱树。
这能不被官家宝贝着吗?
但除了权贵和商旅,普通百姓想要自由穿行在各大州郡就不容易了,不仅需要有户籍所在地府衙的许可通行文书,还需要经过入驻州郡的身份查验,有疾病未愈不可入,有灾祸未解除不可入,无现银五两不可入。
这也是每年天灾时,不计其数的难民活活饿死、冻死、病死在边境关外的原因。
这是再怎么安慰自己是为了防止疾病传播、灾祸迁移等原因才作出的决策也无用的社会根本矛盾,也无法让人摒除心中芥蒂,感叹玩政治的,哪个心不脏?
但感叹归感叹,等轮到自己的时候,也有多少余力去帮助别人呢?
长敬和吴杳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排在他们前头的一家农户因为儿子患有重疾,本想勉励装作无事的模样浑水摸鱼,可还是没忍住一声咳嗽让边监史发现了,接着就被无情地赶到了一边。
轮到长敬他们三个的时候,长敬掏出了黄老在他们出行前就准备好的通关文书恭敬地递到了边监史的手里。
边监史惯会看人,接过文书时,手心里落入硬邦邦、沉甸甸的银子,心里虽是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不见分毫,只轻微点了下头表示满意。
接着就是流程性地翻翻文书,问两句:
“西岩来的?来这儿做什么?”
两国已经至少一百年没打过仗了,非战时状态两国人员往来并不受限,再加上这几年商贸往来,互通有无,在异国他乡见到家乡人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长敬早有准备,利落地答道:“家里给了点银子,让我们三兄妹出来见见世面,走走买卖,这不第一回来赶新鲜嘛。”
“三兄妹?这文书上可只写了两个人。”
这文书本来就是给长敬吴杳两个人准备的,自然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但这也难不倒长敬。
“害,我大哥是我爹年轻的时候从我那早逝的三姥姥的二表弟那里过继来的,一直没登入家谱,但从小和我们长在一块儿的,官爷你看我们仨长得多像呀。”
边监史象征式地一抬眼,就见三张老实巴交的笑脸,还真……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边监史不耐烦地一挥手,就像赶苍蝇似的地将他们三个赶去了下一处。
得得,早走早了,都不知道打哪来的有钱无脑儿童。
过了身份查验后就是身体检查,负责的都是男兵。遇着男子就随便摸两下没刀没枪,看着没病的就过,遇着女子,那动作就慢很多,除了富家小姐,好多普通人家的姑娘都只能默默忍受着咸猪手。
吴杳一副很胆怯的模样,拉着长敬的衣袖,躲在两个哥哥的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来。
她的左手却是垂在身侧,蓄势待发。
长敬拍了拍她的手,似在无声安抚。
吴杳自然知道,长敬不会让她吃了亏去。
只见那守兵看了一眼陆路比他还要高出两个头的个子,还有两块铁板似的胸肌,连摸都懒得摸,直接挥手让走了。
长敬带着吴杳走上前,笑嘻嘻地,轻搭了下守兵的手,塞了一把银子。
“官爷辛苦了。”
那守兵不动声色地收下,色眯眯的眼睛却还是在往吴杳那儿瞟。
他正想把长敬赶走,快点轮到吴杳时,手间却突然一痛。
他登时就要朝长敬怒骂,可一转脸就愣住了。
方才还老实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长敬忽然变了一个人。
这是一双如同雄狮般凶狠的眼睛,不是亚安大陆人常见的黑色瞳眸,而是高昂冷冽的琥珀色,噬人夺目,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最诡异的是,长敬的眼里并没有这倒霉守兵的倒影,仿佛他就是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我们可以走了吗,官爷?”
长敬的声音很低,落到守兵的耳朵里犹如地狱鬼魅。
“可,可以,都走,都走……”
他吓得都结巴了,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长敬,天知道他要是再多看一眼,是不是就要原地换裤子了。
“谢官爷。”
长敬还不忘装个样子,多大恩似的握握守兵的手,接着就带着吴杳顺利地走过了最后一道坎儿。
东文帝国,他们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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