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于饭后,应如是跟着左左便来到了他们要与各商铺掌柜核对账目的地方,也就是应先生的茶楼——楼外楼。
楼外楼是书中应先生唯一一个明面上经营的产业,因他为人十分低调,几乎没什么人知道,除此之外沂州的大半个商脉都掌握在他手中。
可以说,他其实是一个隐形的富豪。
平时应先生闲来无事,便就坐在自己家茶楼里喝喝茶,听听曲。而有事的时候,便坐在楼上的雅间里,去听各个商铺掌柜汇报给他的盈收账目。
在进到楼外楼之前,应如是站在第十街的街道上,也就是沂州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只见车水马龙,人流熙攘,热闹非凡,经她身边路过的姑娘,都一个个忍不住回头看她几眼。
倒不是因为她有钱。而是,书中在描绘应先生的长相时,写的便是眉如墨画,眸若星辰,面如冠玉,齿白如贝,是个典型的古代美男子形象,多少个姑娘被他迷得食不下,寝不安。然应先生偏偏性淡如茶,不好美色,就连左左这样的公主之姿,在他身边都未能让他动心。孰然不知,他也是位女子。
感慨之余应如是仰头望了望楼外楼这座楼宇,雅致,阔气,却不失格调。门口立着一棵槐树,有招财之寓意,却也因花期而至枝头挂满了白色的槐花,香气清新素雅,怡人心脾,让人一进门时便身心舒畅。
她与左左前脚刚踏进去,后脚便有小厮上来招呼行礼道:“应先生,左左姑娘。”因左左常常被应先生带在身边,故对她也很是尊重。小厮继道,“各商铺掌柜已等候多时了。”
左左在前面引路,应如是扫了一眼茶楼,只见在每个茶座中间都隔着屏风和帘布,好似将其独立成一个个小包间。听说楼外楼的茶钱高昂,坐在里面喝茶的都非富即贵,性子不喜被打扰,故而跟那些文人雅士高谈论阔的茶楼不同,这里十分安静。唯一的声响便是,来自大厅中间同样用纱幔遮挡住的台子上,若隐若现着曼妙身姿的姑娘纤纤细指中,弹出来的幽绵琴曲。
应如是紧接跟着上了楼,辗转进到了二楼左边倒数第二间房里。
入门从这雅间的风格来看,应如是便能断出,这肯定是应先生的专属房间。因为与她卧房的装修别无二致。茶座的旁边是个屏风,屏风后面有一张床,而窗户边上摆了张榻,真是分分钟可以拎包入住的感觉。
应先生是把这儿当家了?
她进来的时候,并没看到人,便随意坐在了一张紫檀木雕花的靠椅上,一旁的左左没有跟着她一起坐下,而是站在她身侧。等到小厮端上茶水来,门外就开始有人叩门。
第一个进来的是徐掌柜,管的是绸缎铺子,他小心翼翼地将账本递给左左,然后再由左左递到她手里。
应如是放下手中白玉的茶杯,心虚地接过账本并翻开。这要怎么看?她学的不是财务啊。而且现代的财务知识放到古代来,也不实用啊。
却没想,如她早上给自己切脉时一般,当账本上的数字映在她眼前时,大脑里自动地输出一堆信息,布匹、丝线、染料等物料费共计三千六百四十八两,房租、水费、人工费等共计二百七十六两,收入总计六千八百九十七两,盈利二千九百七十三两。
与徐掌柜接下来给她汇报的数据一致。
她记得她小学数学成绩才五十九分,怎么这会儿算数这么好?计算器都没她快吧。
应如是内心惊诧道。可是她随之又眉头一皱,好像是潜意识里给她传来的讯息,她紧接道:“徐掌柜,你这账做得精细是精细,看似没什么问题,可是,问题却大得很呐。”
话一出,对面的徐掌柜差些吓得跪到了地上。
账的确有问题。
虽然里面的付款以及收款账目计算在一起,最终都是对的。但问题出就出在,他把每项物料费的价格都稍微作了一点改动,以至于实际的利润与账面上的利润完全不同。应先生本就是个生意人,对这些物料的价格自然一清二楚,虽然上个月徐掌柜还特意没在常进货的地方采办,却也瞒不过早把沂州所有物价都调查清楚并记在脑子里的应先生。
应如是直到此时才佩服起原主,是当真厉害!
在她将事实说出来时,徐掌柜整个腿都吓软了。虽然应先生处事淡然,但对做假账这种事情绝不姑息。轻则罚去月钱,重则革职送官。
徐掌柜最终经不住,整个人跪在了地上,颤抖道:“小人……小人是一时糊涂,求先生饶过小人这次,小的……小的以后不会再犯了……”
应如是还未出声,左左便义愤填膺道:“徐掌柜,当年你家出了事,需要卖铺子拿银钱打点的时候,旁人都不敢接你家的铺子,是我家先生把你们家的绸缎庄收过来的,好让你换了银钱救家人出来,还让你继续接管着店铺。可你倒好,竟然敢在账里作假,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家先生的吗?”
应如是手指敲着茶杯一字一句听着,左左看了她一眼,却是帮她拿定主意来:“我们家先生最容忍不了的便是作假,尤其还是做假账,现在,你就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吧,明天不用来铺子了。”
接着,徐掌柜如霹雳盖顶般整个人瘫到了地上。
“完了……什么都完了……”他眼神空洞地望着一方。
而端着白玉盏的应如是,咽下一口茶水,将它又放回了茶桌上,然后道:“等等。”
左左和徐掌柜同时转过视线看她。
应如是抿了抿唇,账中的确有假没错,可是她方才看出来的,不是徐掌柜把物料费做高了,反而是把物料费做低了,一般人做假账,都是把成本做高了或收入做低了,赚取其中利润,他可倒好,反着来,不但没有从中牟到利,还倒贴钱。
方才想半天应如是也没想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而在刚刚听到左左那番话时,她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