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顺客栈是阳武县唯一的一间客栈,往常廉公谔也会从客栈门口经过,掌柜和小二都闲得打苍蝇,入了夜也是早早地关了门。现在,掌柜的穿梭在厨房和前厅,饭菜端了一碗又一碗,六张矮桌都被拼了起来,上面摆满了鸡鸭鱼肉,空气中都蔓延着食物的香气。
廉公谔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本来就饥肠辘辘,又冻了这一路,这时看着大厅灯火通明,食物充足,他只觉得恨不得冲到桌边吃个痛快。
“二愣子,你干什么?快点去后厨洗碗,碗不够了。”掌柜的年纪大了,眯着眼睛见小二立在门口,便催促道。
“是是是,我马上去。”小二径直朝汤斌走去:“这位爷,门口的两位是我们阳武县的廉县令和段班头,他们想见见曹小姐。”
汤斌一直替曹小姐赶马车,所以小二认识他。
原来是县令爷。汤斌才刚下楼吃饭,他站在原处冲廉公谔抱拳行礼,然后转身上了楼。
“小姐,阳武县县令来了,要见您。”汤斌敲了敲门。
靛颏打开了门:“这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他妹妹不是刚来吗?怎么他又来了。”
刚刚廉鞠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轻视,靛颏不禁有些来气。
“行了。麻烦汤师傅跑一趟,把人请上来。”
“是。”
廉公谔和段志节站在门口没有动,小二忘了关门,身后的冷风呼呼往里吹,那些本来在吃饭的护卫此刻就盯着他们,似乎只要他们有任何的动作就会扑上来撕掉他们。
小二去厨房忙了一圈,出来才看到门是开着的,便赶紧去关门,只是刚走到门口,就愣住了,他伸出手在外面探了探:“这是,这是下雪了?”
这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廉公谔回头看去,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了下来,他却皱起了眉头,这场雪之后,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冻死饿死的百姓,这样想着,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木盒子,竟然有千斤重。
“大人!”这时,汤斌下了楼:“我家小姐请您上去。”
廉公谔微微点头:“有劳了!”
汤斌领着他们上了楼,到了门口敲了敲门:“小姐,县令爷到了!”
靛颏打开了门,躬身请廉公谔进门:“大人请!”
曹青槐已经起身了,见廉公谔来了,便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廉公谔忙躬身一揖:“不请自来,叨唠了。”
曹青槐看向他身后的段班头,然后跟汤斌说:“现在正是饭点,汤师傅把段班头带下去,让厨房弄两个菜,再烫一壶酒,外面好像下雪了呢。”
“是。”
段志节却没有动。
廉公谔回身看了他一眼:“我同曹小姐说话,你随汤师傅下去吧。”
“是。”段志节这才转身跟着汤斌下了楼。
屋子里很安静,花姑子去了隔壁帮顾勒和唐狡换药,虞琊在里间卜算天气。
靛颏在一旁烹茶,矮几上放了三碟点心,还点了两个炭炉。
顿时热气腾腾,廉公谔已经冻僵的身体现在才有了知觉。
靛颏拿了长柄勺替两人斟茶。
“我这位丫头可会烹茶了,大人尝一尝。”
廉公谔心事重重,哪里有心思去品茶,他把手上的那个木匣子放在矮几上,往曹青槐面前推了推。
又来送东西?曹青槐可是一动不敢动,这廉家兄妹也太奇怪了,只是看这位廉老爷一身文气,面容温和,不似那等讹人的无赖,便问道:“这是什么?”
廉公谔的嘴唇已经皲裂,苦笑一声:“我家幼妹做了糊涂事,叨扰了曹小姐,我特地过来赔罪的,这是一支乌木狼毫,请曹小姐收下。”
曹青槐看着那个木匣子:“大人实在不必如此,廉姑娘性子爽利,倒谈不上叨唠。”
廉公谔却没有说什么,站起身,躬身一揖:“对不住!”
“大人!”曹青槐也站起身。
廉公谔却不等她说什么,转身就出了屋子,靛颏拿起那个木匣子就准备追出去。
“收起来吧。”曹青槐却说。
靛颏就要把那个匣子放进箱笼里。
“打开看看。”曹青槐伸手要去拿匣子。
靛颏把匣子打开,递了过去,里面果然躺着一支乌木狼毫,只是乌木上赫然写着‘廉公谔’三字,不知为何曹青槐竟然有些触动,想来这支笔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她重新盖好盖子:“今日好像是这位大人的生辰,你让厨房准备四五个菜,再烫两壶酒,外面下雪了,你陪汤师傅走一趟,送到衙门去。”
“是。”靛颏虽然应了是,但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位廉姑娘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位廉大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青槐却在蒲团上坐下,把那个匣子放在了矮几上:“西域的雪比这里的雪更大,一年有大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的,不少孩子老人都熬不过冬天,所以很多人家都会把孩子卖给人牙子,总归,总归是一条活路。”
“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些,是在话本子上看到的吗?”靛颏见曹青槐眼神悠远,似乎是在回忆。
“穷,的确会让人变成魔鬼,撕掉所有的伪装,抛弃所有的礼义廉耻,只为活着。”曹青槐缓缓说这,前世,她的三个孩子都是在冬日里染了病,看不起大夫,最后虽然她当了随身的玉佩,还是没有救回孩子们,她知道,冬日是最难熬的。
楼下的段志节还没有吃两口菜,就见廉公谔下了楼,他赶紧起身跟着廉公谔出了客栈。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整个地面都变成了白色。廉公谔脚步踉跄,那样的屋子,他不能久留,没有寒冷,没有饥饿,太容易让人沉沦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冒着大雪回到了县衙,县衙里没有人。
“灶上还有红薯,我现在去拿。”段志节转身就要往厨房去。
廉公谔却什么也没有说地回了屋子,这间屋子没有热水,没有炭火,冷得就如同冰窖一样,他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置身冰天雪地之中,自己尚且如此,何况阳武县其他的百姓,有的人家连房顶都没有,这样的冬日,哪里活得了?
“大人,红薯热好了,我进来了。”段志节敲了敲门。
廉公谔没有说话。
“今日是您的生辰呢。可不能饿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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