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时节最是好睡,加之这两天心神紧绷,我睡的死沉死沉的。一觉醒来雨早就停了,走进前堂便看见白焇奕一身白衬衣有模有样的坐在前厅,与昨晚疯疯癫癫的形象判若两人。发现我总是盯着他看,白焇奕甚至以为脸上沾了脏东西,连着抹了两把脸。
想问他为何修炼方式如此奇特,我又忍住了。=又不是道门中人,这么好奇不是好事。再说半夜偷窥别人修行,本就是一件不道德的事。
倒是他落落大方,还把我戴的手镯拿过去看了很久。自打中元节夜里邪灵大战后,这手镯便不再是漆黑色,而是取而代之以血红。质地也不再是硬邦邦的,变得异常柔软。乍一看去,跟当代年轻人们喜欢戴的红手绳没有区别。
白焇奕还给我之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老弟,这条手绳周老先生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听得“周老先生”四个字,我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爷爷。追问之下,他又开始装聋作哑,似乎还很是懊悔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
心中气闷的我不想和他再扯下去,说声告辞转身就走出了沧白街区。回头望去,郁郁葱葱的树木把街道两边的店铺遮的严严实实。当知道整条街上居民都已然和过去不同之后,怎么看都觉得即使在大白天,也是鬼气森森一片阴郁。
天气似乎并不准备放晴,晦暗的令人压抑。这个时间不在早午饭点上,路上面馆生意也是冷冷清清。我走进去叫了二两小面,随便填填肚子。望了望,小姐姐也不知道溜到哪去了,她神出鬼没的,就算我想找也不可能找得到。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猫叫:“喵呜——”
黑猫索命事件后,我发誓这辈子对猫这种软萌生物提不起一丝好感。所以条件反射般,敏感的回头看去,一只瘦小的黑猫正在背后对着我叫。瞳仁中幽蓝的跳动着的火光让我瞬间全身汗毛都是一炸:这诡异的眼神,化成灰我也认识,就是那只恐怖的黑猫!
我慌忙把眼神转开一个角度,开玩笑,谁敢和这诡异玩意儿对视。
谁知这次那黑猫压根不睬我,反而嗖的一声窜出窗外,跳上房檐消失不见。紧跟着门外“嘁喀嘁喀”一阵声响,走进一个人,径直坐在了对面。
不看不打紧,一看我只觉得三尸魂都齐刷刷往上跳,瞬间连眉毛都立起来了。
面前的人我认识,甚至我卷入这些诡异的事情也全是因为他!如果不是知晓他已然死去不知多久的话,我甚至还有可能和他把酒言欢——符超!
他一声不吭,双眼低垂。老板过来问要吃点什么,他默不吭声,动作僵硬的指了下我的碗。店家虽然觉得这人举止怪异,但是不说话就干脆当做了聋哑人,便照着我给他做了二两红油小面。
我心中恐怖之情如惊涛骇浪般席卷翻腾,面对一个本已下葬一年多的死人,换谁都不会显得淡定!
更要命的是,符超吃面时那僵硬的动作让他几乎完全挪不动筷子,很多次面送到嘴边都喂不进去。脸上和脖子上一块块密布的青紫色斑纹,我都不用分辨,明明白白的就是尸斑!即使没有腐烂迹象,也表明了我面前坐着的完全不是活人!事情之荒诞怪异,令人瞠目结舌!
吃完面他随手扔了一堆纸币在桌子上,转身便出门了。望着这熟悉的背影,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完全破灭:符超和去世时一模一样的衣着打扮,走路双脚一直拖在地上,从未抬起过。移动时膝盖都不弯曲,难怪走路会发出那样的怪声!
眼见得他就在我面前要走的没影了,心中的惧怕合着好奇各自参半,顾不得吃完剩下的面条。扔下钱便赶紧追了出去,想看看符超到底去了哪里。
他走路样子极为怪异,拖着双腿前行,手臂紧贴在身侧纹丝不动。僵尸般的动作引得路人都纷纷侧目,不过速度倒是不快,这极大的方便了我能保持距离紧紧跟随。
这一走下去简直让人想骂粗口,这货就像永不停息的机器,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无聊。从上午十点左右,一直走到白昼将尽!算下来几乎走了整整三十来里路,从市区走到了市郊!我只觉得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脚掌更是疼痛难忍,从未长距离徒步锻炼过的我,估计脚上已经磨起了数十个血泡。
面前是一片陡峭的悬崖,我心说符超你也该消停消停了吧。就算是死人,你遭得住你身体也遭不住这么上下折腾。
小姐姐早就默不作声的跟在我身边了,她也是困惑至极,符超为何下葬一年多任然不腐败?她感知里明明这句躯壳没有半分魂儿的味道,却就是能诡异的在大白天走了三十来里地。所以我们都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悬崖底部靠着山的位置,竟然有一扇半开着的没有门槛的门。
这门就开的蹊跷,明明背后就是悬崖,连个房屋也没有,何须修一扇门在这里?
符超只是稍微顿了顿,便走进了门内消失不见,留下了原地目瞪口呆的我和小姐姐。难道这背后是个类似于窑洞的居所?有人在这山里挖了洞,所以才修了道门?
面对着黑黢黢的门洞,我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有心想就此原路退回,又觉得整天就跟踪符超了。不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实在是心有不甘。
咬了咬牙,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红绳,将诸天神佛祈祷了个遍。鼓起最大的勇气,抬脚就要跟进门洞。
小姐姐突然“咦”的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只修长白皙的小手捏着点东西,就放在了我嘴边。借着微弱的天色一看,小姐姐手里拿着的是一小撮艾草。
她让我含在嘴里再走进去,虽然不明其意,但听她的肯定没错。我一口含住,把艾草压在舌下。一股甘辛味刺激的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差点吐出来。
走进门洞,眼前是一片黑暗,不能视物。伸手摸了下周遭,似乎是身处在一处长长的洞窟或者走廊里。侧耳倾听,四下一片死寂,这让我稍觉心安。
洞外传来了一阵阵悠长的钟声,也该是晚饭点了,我却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
因为我压根看不见路,小姐姐便在耳畔悄然说道:“小巡,我带你走。”一只柔若无骨的冰凉小手伸过来,牵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洞窟不算长,没过多久便豁然开朗。水流潺潺的声音响起,前方的白光越来越明显。
外面的景象简直超出了我的认知。
出口同样是在一片低矮的山崖下,脚底一片乱石嶙峋。目之所及远方却是一片汪洋,汹涌澎湃的黑色水流一浪接着一浪,大片大片的水花拍击在我脚下的石堆上,这便是洞中听见的水声由来!
我突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从洞中一路走到这片水泊,居然一直牵着小姐姐的手!
“你真以为那道门是给活人进的?”小姐姐戏谑的声音适时响起,一脸微笑的看着我。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踏进那道门时,肉身已经被留在了门外,进来的只是你的魂儿!你和我一样,当然就能碰到我啦!”我大吃一惊,慌忙回头望去,背后一片黑压压的山石峭壁,那有什么进来的通道!连那扇门不知何时,都已然消失无踪。
身边飘过一个身影,我定睛一看,只觉头皮发麻。那是一个青年少妇,下体猩红一片鲜血淋漓,身下一根脐带紧紧的拖在背后,上面还连着一个浑身青紫双目圆睁的婴儿。一边走着还一边喃喃念叨着:“保小、保小……孩子一定要活下来,孩子乖……”
以我打小见过无数鬼魂的经验,哪里还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分明是一对难产而死的母子鬼魂,母亲似乎希望保住孩子出生,但是到最后也没生下来,反而双双罹难。
这景象看的我毛骨悚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人死后如果没有异数都会回返这一片冥海,你现在身处之地,就是禹都的阴滩。”难得一脸正经的小姐姐开口为我解释,“那对母子必定刚死不久,碰巧遇见了我们。”
“你和她们不同,你是生魂直接进入阴滩,还带着一口人气。艾草性阴,可以帮你压住那一口人气,在这些新鬼眼里就和他们变得完全一样。如若不然,此刻便有成群结队尚未进入冥海的新死厉鬼前来夺取你这一口生气。一旦某只厉鬼夺取了这口阳气,便可以用你的身体借尸还魂,重新还阳。”
“一般来说,死后之地进来容易出去难,就难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但是呢,有我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实在找不到路,姐姐我直接打穿阴滩,把你送出去。”
小姐姐道,那道门上附着的阴阳道术,可以令进入者生魂离体。虽然还没想通符超为什么能以一具空壳行尸走肉,但是他明显只是个路引,目的只是为了引我们来到阴滩这一处位置。既然如此,此地必定非同小可。但有一口生气在,随时可以还阳,咱们就没什么可怕的,跟着符超的指引探一探究竟好了。
然而此时,我心中已然大觉不妙。
回想起进门后听到的那一声钟声,现在我几乎可以断定,那座山的另一面,必定便是法原寺!那是法原寺的晚钟!
法原寺几乎已经成为了我的噩梦之地,两次出事皆是在此,偏偏这一次灵魂出窍又被引回来。小姐姐倒是处之泰然,我心中却早已不断打鼓,慌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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