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蜻蜓二字,梅小虫眉头不由扭动了两下。
那是他不愿意也不敢想起的名字,那是从头到尾始终相信自己、毫无保留对自己好的小姑娘。
他对蜻蜓说过那么多谎话,甚至在湖底淤泥深处禁锢了她的魂魄,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她不过叹息似的轻轻说了四个字:“原来是你。”
手腕上被银镯子套住的地方,像火烧一般灼痛起来。
他挥了挥手,仿佛把往事和蜻蜓一起挥掉。
“若不是你们红坎铁家对不起我们母子,她也不会死!都是你,都是你们,害死了他!”他一弹九孔灵骨剑,一股紫黑色的烟雾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将他罩得严严实实。
他用力一吸,烟雾飞快钻进鼻孔,他的身形也在逐渐稀薄的烟雾中迅速变高,变大,骨节暴长,砰砰有声。
“铁光庭,就让你永远陪着红坎铁家,陪着蜻蜓!”
他喊道,双手画符,浑身骨节嗖嗖冒出白皙的骨针,瞬间汇成针雨,往铁光庭身上激射过去。
他既然暗中拜沈知非为师,自然继承了沈知非的法术,这飞骨成针,乍看惊人,其实与郁离的灵飞针大同小异。
跟随郁离身边半年,看过她大小战斗无数,他早已熟悉灵飞针的运转,双手一挣,锦衣应声而落,像一朵云似的挡在身前。
梅小虫上百枚骨针,到了锦衣前,竟像撞到了老屠夫使用了五十年的油滑围裙似的,纷纷歪了方向,失了力度,簌簌落地。
梅小虫脸都气歪了:
“你——依靠法宝,算什么英雄,有本事,跟我真刀真枪打一场!”
铁光庭不为所动:
“呵呵,我是纨绔子弟嘛,最擅长便是偷懒,使用法宝又怎样,也算本事!”
“这不公平!”
“公平?你知道什么是公平?”铁光庭眯缝双眼,双目缝隙里充满恨意,“当日铁家诸人,你何曾给过他们公平的机会!”
铁光庭身上法宝层出不穷,一样一样往梅小虫身上试。
梅小虫从来没这样狼狈过,讲道理,铁光庭根本不听,动法宝,自己的又远不如他,论法术,自己竟然处处被他克制。
他只觉得满心憋屈,与铁光庭揽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都有了。
然而,铁光庭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祭起除妖杵,往他身上一阵猛打:
“这下,是我娘的!这下,是蜻蜓的!这下,是我爹的!这下,是我儿子的……”
他服用海魔之血,激变妖身,力量大增,感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铁光庭撕成碎片。
然而,除妖杵确是妖的克星。
他躲无从躲,抗无从抗,砰砰砰的被打得跟牛肉似的,烂软成泥,瘫倒在地,半埋在金银珠宝堆里,喃喃念道:“若不是凭借别人的法器,你有何本事赢我?”
他不服气,真的不服气,在南海边塞,谁不知道他拼命?谁有他拼命?
到头来,他竟然输给自己从未放在眼内的纨绔子弟。
他怎能服气?
“你所使用的法术,难道不是凭借沈知非得来?你所使用的九孔灵骨剑,难道不是靠蒙骗霞姑得来?若仅凭借自身本事,你我是不是该像山野莽夫一样拳打脚踢?”铁光庭慢慢远离,声音幽幽传来:
“你就好好在洞里呆着吧,十年,二十年,我相信以你的本事,能在老仙潭里活一百年!”
随着铁光庭的消失,大厅被关得跟棺材似的,严严实实,只有珠宝的点点光辉,照着梅小虫流血的双眸。
“你靠别人,老子从来只靠自己,嘿嘿,老子才是赢家!”他用尽全身气力嘶吼着,按住自己手腕,却突然发现,腕上银手镯不知什么时候被打飞不见了。
“手镯,手镯!”他像一条失了方向的毛毛虫,在厅内一圈又一圈爬着,摸索着手边接触到的一切。
然而,无论他怎么爬,怎么找,都找不到那只简单的银手镯了。
郁离半睡半醒,守在炼丹炉前,熬过了一夜。
她做过无数短梦,梦碎片中有时暗鹫以巨大身形扑向炼药房,压碎结界,将自己拖出来,却被杨总管的一剑刺破心脏;有时他又一次扑向皇帝,被皇帝身边侍卫打得毛羽纷飞,血肉模糊;有时他落下老仙泉汤池,正与自己说话,转眼间汤池温度大增,他毛羽褪净,成了一只死不瞑目的光鸡……
醒来,她再不敢入睡了,合掌暗暗念叨梦是相反的梦是相反的。
如果,她的自由代价是他的死亡,那么,她宁可在炼药房里关一辈子,炼一辈子的药。
不知杨总管有无听见梦呓,他睥睨着她,目光里竟然有一丝丝怜悯。
她连忙转头盯着炼丹炉,觉得方才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只要你老老实实炼丹,皇上无恙,你便无恙。”
杨总管难得说了一句人话。
郁离满心苦涩弯了弯嘴角,手中把玩着一颗白天做的药丸,一抬头,扔进了嘴里,舌尖上散开的冰凉,顿时让精神为之一振。
炉火正常,炉也正常,她又抓了十多样药材,扔进小铜铫里熬煮。
“人老了,该走就得走,硬生生拖着,也没意思。有时候,人是拗不过天命的,你以为帮了他们,其实是害了他们。”杨总管又叹息道。
郁离抬眼望着杨总管,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指——”
“十字坡。”
郁离浑身冷汗直冒。
杨总管提起十字坡三个字,自然看破自己刚刚抓的药有意要替十字坡老婆婆延命,那就意味着碧珠跟自己一切对话,杨总管早知道了,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么,银珠呢?银珠之前水盆报信,是不是也被暗卫看得一清二楚?
她缓缓问道:“我不明白杨总管什么意思。”
杨总管默然无声,没冷笑,也没斥责。
郁离不知道杨总管与小侍卫、碧珠三人背后有何纠葛,但他没当场把自己、小侍卫和碧珠三人拖出来,想必有遮掩之意。
她又想到一个问题,杨总管觉得人拗不过天命,然而为了给皇帝炼丹延寿,他却不辞劳苦,看得比眼珠子都要紧,此时又觉得人能多天命了,真是个矛盾至极的人。
两人看着炉火,都不做声。
一名暗卫像影子似的从屋顶飘下,消失在夜空里,不久出现在皇上身边。
皇上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咳嗽,喝完药,听了暗卫的话,沉吟道:“他真的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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