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铁蜻蜓一味向春荣服软,甚至不惜违背自己意愿,喊春荣嫂子。
春荣洋洋得意,晃了晃头,满头珠宝摇摇晃晃,一支沉甸甸的双凤含灯笼金簪竟从发髻中脱落,砸向襁褓中孩子的脸。
铁蜻蜓扬手一挥,利用灵力将那支金簪卷了起来,拖到自己手中。
“还来!”春荣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伸向铁蜻蜓。
“先把孩子给我!”
“哼,不给就不给,等你哥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小丫头,迟早也是要嫁人的,祝你以后嫁一个如你哥这般人物,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
“他才不像哥哥呢!”铁蜻蜓脱口而出。
“哈,堂堂铁家大小姐,原来和我一样见不得光,养下孩子没?有没吃弥月酒?”
“你——你——我告诉娘亲去!”
“呵呵,果真是小丫头,嫂子逗你玩呢,来来来,你那个嫂子给你留了好东西,跟我上来看看?”
“真的?”铁蜻蜓一步三级台阶,瞬间赶到春荣身边,把簪子小心翼翼插回春荣头上,按了按,才接过孩子。
两人走进了得凤楼,临进门的那一刻,铁蜻蜓仰起头,望了望头顶上的匾额,又匆匆低下了头。
郁离心中又是一痛。
这是蜻蜓每回进出楼门时习惯性动作之一,每回望完了,她总歪着脸对身边的自己道:“总有一天,我会建一座蜻蜓楼!”
不多时,二楼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继而戛然而止。
明知道是妖铃制造出来的幻象,郁离却一样撕心裂肺。
因为她已经认出,那是蜻蜓的惨叫。
那是蜻蜓在人世间最后一声惨叫。
她忍不住望向妖铃,而妖铃也正看着她,一撞上她的目光,便垂下了头。
郁离很想问,你为什么不救她?她还年少,她还没来得及和心上人一起——转念一想,铁家上下无辜者,又岂止蜻蜓一人?
她把目光移向不远处的铁光庭,铁光庭牙关紧咬,面容扭曲,却还强撑着,继续望着得凤楼。
就算心痛如剐,他也要亲眼看着家人在世间的最后一刻。
一阵淡淡的黑烟从二楼房间冒了出来,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向四周扩散。
不断有丫鬟仆妇走过来,上楼,惨叫。
得凤楼,已成人间地狱。
郁离认识的人,一个二个,都像中了邪似的,前仆后继。
何大娘扶着铁夫人,也匆匆赶过来了。铁夫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停在竹林边上,做了个手势,示意何大娘安静。
何大娘退后几步,躲在一丛竹子后面。
铁夫人左右手交叉,十指翻飞,迅速划了防御符咒。
郁离直到现在才知道,铁夫人原来深藏不露,她不仅是个大法师,还功力颇深,从速度看,宝刀未老,跟自己相差不了多少。
防御符咒刚罢,她又划了攻击符咒,头上插着的三支银簪忽然飞起,一变二,二变四……数十支寒光齐刷刷射向不远处的得凤楼。
寒光初起,迅猛无比,但没飞出十丈,突然像被无形的人扫了一棍子似的,纷纷软弱无力地掉落地上。
与此同时,铁夫人背后那丛竹子,齐刷刷弯腰,插入铁夫人的后背。
铁夫人像铁铸似的,弓着腰,双手插在地上,以一人之力,对抗着背后五六根竹子的强大弹力,竟一时平衡了。
何大娘跌倒在竹叶中,尖叫不止。
铁光庭呜呜有声。亲眼看到娘亲满是血洞的尸体,和亲眼看到娘亲被杀,完全是两回事。
他以为他能撑住的。
然而,在看到娘亲双手插进泥土的一瞬间,他浑身骨冷,那丛竹子,仿佛插入了他的腰背。
“娘!”他向前扑出去,要抱住那个垂死挣扎的女人。
然而,他扑了个空,跌跪在荒草堆里。
耳边,是何大娘惊惶的嚎叫:
“少夫人!少夫人,不要杀我!”
他回头,看见了满身鲜血两眼空洞的春荣,而她左肩膀上,蹲着一只同样满身鲜血的小猴子,眉毛沾满了血痕而板结,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木木的,满是死气。
不,那不是猴子!
铁光庭终于明白为什么铁家被灭门了,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刚满月的儿子肠穿肚烂了。
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他一倒下,妖铃便收了种种幻象。
东海望浑身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牙齿格格的响,只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郁离过去扶铁光庭,妖铃立刻赶在前面,把他扶起来,道:“男女授受不亲!他和你,什么关系都没!”
铁光庭一醒过来,立刻揪住了妖铃胸前的衣服:
“你明明在旁,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不救?”
他脸色铁青,面容扭曲,如同疯子。
妖铃冷笑:
“救他们?为什么要救他们?要不是怕给郁离添麻烦,我早动手砍他们了!郁离在你府中一年多,可曾有过开心的日子?你们,一个个不过当她是赚取名利的工具!她几度受伤,你们口头说得响亮,当她是块宝,其实不过当她阿猫阿狗,给点药给点汤水,谁真正在乎过她有多痛!”
“他没法救!”郁离直截了当道,心头依旧震撼无比。
铁夫人和自己实力差不多,仍然被杀,明显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妖铃只是擅长迷幻,真正实力比自己略逊一筹,如何能救铁家阖府?
铁光庭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然而面对亲人的死,他需要找一个替罪羊发泄怒火。
妖铃,就是那只替罪羊,谁叫他让自己看到了残忍的事实!
妖铃仿佛看破了他的心思,冷冷道:
“你这个儿子都不置之不理,要我一个外人去垫棺材?”
铁光庭嚎啕大哭。
自那日在藏宝室痛哭过后,他本以为,在未寻到真相真凶之前,自己绝不会流一滴眼泪,然而他又一次痛哭了。
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自己的无心之失铸成大错。
真正的凶手,竟是自己。
在看到妖孩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
妖孩额上,板结的浓毛间,有一个几乎忘记了的图案。
一坨屎插在棍子上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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