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弟!”
百里云帆忽然抬头,一双泪眼含怒带恨看着乔佚。
“你为什么总不看我?你为什么总不跟我说话?我可是百里堡唯一的千金,你呢,你不过是我爹的弟子,你跟其他人没有两样,凭什么你敢不喜欢我?”
乔佚始终背对着她,微仰头望着天,只当她是空气。
“白师弟!”她嘶吼的声音蓦然拔尖,“白常明,你转头、你低头、你看我一眼!”
乔佚果然转头来看她,但一双褐眸深寒胜似秋水。
百里云帆登时如身临冰窟。
“你、你……”
她又冷笑,清秀面容渐渐狰狞如鬼兽,“你喜欢那个公主,对不对?呵呵,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出身高贵?喜欢她姿容艳美?哼哼,你喜欢什么,我就毁掉什么!”
所以,霸占她的公主高位,又在她脸上刺字,全是出于这个心理。
“怎么样,现在她变成了那样,你还喜欢吗?呵呵,当你满怀情致想和她亲密之时看到她脸上刺字,你……”
一个你字,戛然而止。
他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可下手时候却这样狠辣,那一柄刀刃没入她胸腔,分毫不遗。
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你竟然敢、敢杀我?”
.
“哼哼,杀你而已,有什么不敢?”
周莫眼中尽是残暴虐杀之色,手起剑落,他已在幻境之中杀死了他三位哥哥、七位弟弟,刚刚那一下,他结束了他父皇的性命。
“皇儿……”一个久违的、遥远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周莫脸色终于变了变。
“母、母妃……”他喃喃喊着,不敢回头。
晏妃在他八岁时染病而亡。
八岁,不过一个总角小童,但他,却在母妃的丧礼上一夜成长。
他懂得了隐忍、学会了隐藏,讨好相看两厌的皇后,在皇子教养所亲近所有人都不屑于亲近的挂名皇子周沈慎。
他攀着冰刃、战战兢兢爬上了今日如此高位,但每每午夜梦回,他也只是个被母亲抱在怀里、听着母亲哼唱小曲、以求一夜安睡的小孩。
母妃从他身后走来,没有责怪他,只是伸臂将他抱住,一如梦里。
“皇儿,这些年你一个人太苦了……母妃回来了,母妃回来陪你……”
“母妃……”周莫用力地闭了眼,“您为什么要出现?您不该来,不该来……”
“母妃得来,母妃知道您想着母妃回来,母妃这就回来了,生死并不能阻隔母妃对皇儿你的想念……”
“皇儿也是,母妃,儿子、儿子很想您……可是您真的不应该来,因为儿子不想……”
周莫闭着眼摇头,紧皱的眉宇间一片痛色,他咬牙说:“不想……儿子不想……”
“弑!母!”
这两字重逾千斤,话音落地之时,周莫转身,手中剑刃已经刺进了晏妃心口之中。
晏妃却仍是笑着,眼中尽是温柔慈爱,抬手来将要抚周莫的脸时,乍然迸裂,碎做无数荧光消散无痕。
“母妃、母妃……”周莫不舍地低喊,声线中隐约带着哽咽。
这个万恶的幻境,变出的一切东西固然不会真伤了他,可却能使他心绪波动,将过往伤心事再经历一次,才是对人心最大的折磨!
周莫气极、恨极,仿佛晏妃真的又死了一次。
他大骂:“是谁?给本王出来!鬼鬼祟祟尽是弄一些见不得人的术法,有种你出来,本王跟你单挑!”
这时,又一阵冰雹稀里哗啦落下。
周莫下意识抱头,这阵冰雹依旧来匆匆、去匆匆,待周莫再看时,发现自己已离了幻境。
脚下所立崎岖不平,遍地尽是湿滑小石子,还有鸡蛋大的冰雹,散发着阵阵寒意。
“是谁?前面那个是谁?”一道清脆女声从背后传来。
“阿傩?”周莫一喜,猛然回身,“阿傩,是我!”
“二、二哈?”
成雪融小跑过来,围着周莫走了一圈,再次停在他面前时,眼中有嫌弃,“切,还堂堂一国王子呢,这么狼狈。”
周莫看了自己一眼,方才在幻境中大开杀戒,身上本来沾惹了些血迹,但一离幻境,都已经消失了;
令成雪融觉得他狼狈的,是他松散的发髻、凌乱的衣饰。
他再抬眼看成雪融,却发现她头发纹丝不乱、衣裳整齐洁爽。
他心里动了一下,警惕地问:“阿傩,你刚才不是忽然消失了吗,去哪了,见到了什么?”
“如何,我那一下脱身大法,是不是脱得很帅?”
“脱、脱身大法?”
“当然,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周莫心里恍然,对呀,这里乃是她的地盘,她要脱身有什么难?
“可是,你不是还被点了穴吗?没事了?”
“呵呵,点穴而已,难得到我?”
成雪融倒转手指指着自己,十分骄傲,“你是不是忘了,本公主的驸马乃是武林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她说的是,乔佚。
敌国名将的生平经历、优势短处,他当然早查得清清楚楚。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敌国名将,最后竟成了自己的情敌。
“他人呢?”周莫问。
“去探路了,马上就来。”
哼哼,等他来了,就新账旧账、国账情账一起算。
成雪融仿佛看透他内心,哼一声说:“怎么,想动我驸马,问过我没有?”
“阿傩!”周莫微怒提醒她,“你别忘了,你和我才是一对!你没有驸马了,你是我周尧国桀王妃!”
“哦,对对对,那个啥,琼英太长公主,她要和亲,她没驸马了。”
成雪融一脸惋惜。
周莫心想,眼前这个必然是她,如此古灵精怪的,别人是想模仿也模仿不来。
又见她一脸惋惜继续说:“可是,你周尧国的桀王妃也没有了呀,她不是一入西南就死了吗?怎么,二哈你不知道?”
他怎么不知道?
他正要就这事来跟她算账!
“你让你替身在路上诈死,你什么意思?不想嫁我了?仗着有火药,不怕我周尧大军了,是吧?”
成雪融脸色一正,仰头便说:“我煌煌大成,就算没有火药,也绝不会向你周尧低头,这点血性、这份气节,不仅我有,每一个大成人都有。”
是,她有,血性、气节,她都是真有。
她虽生做了女娇娘,所作所为却不输这世间任何男子。
大闹沛宁府、搅乱武湖府、死守元荈府,这些可不是一般男子能做到的。
“所以,你是因着家国大义所以不肯嫁我?”周莫问,心底藏着几分窃喜。
果然,便见成雪融秀眉微蹙,深呼吸一口气后,她转头来对自己说:“二哈,这里危险,你快走吧。”
周莫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我不走,我来就是要找你、就是要助你一臂之力。阿傩,那公主身份死了便死了罢,你跟我在一起,我可以承诺你,只要本王能做得了周尧国的主,本王一定跟大成和平共处。”
成雪融抿着唇,神色十分纠结,“二哈,就算我有心跟你在一起,可我也得有命啊,我身中奇毒奇蛊,这一趟竹桐山之行也不知道行不行,要是不行,怕是活不了多久。”
“不怕,阿傩不怕,我这次回国,专程在父皇面前求了一颗救逆丹,就是给你的。”
周莫说着,拿出一个沉香木盒来,还未打开,成雪融就轻轻压下了他的手。
“救逆丹能续我一年半载的命,却不能让我长命百岁,没用的……”
“所以,我陪你上山去找那族长大人求药啊。”
周莫拉起她手,循着昏暗光线往密洞深处走,“石阶呢?石阶在哪?”
“放开她。”
忽然,一道清冷声线自后方传来。
成雪融好像被捉了回jian,浑身一颤,甩开他的手,退到一边。
周莫回头一看,果然,就是那个不举兼断袖的镇北侯乔佚。
“好啊,你来得正好,新仇旧恨,本王正要一一跟你算!”
他举剑就刺,“是你设的反间计,你害得周沈慎惨死!在元荈府里又搞什么邪术,那场瘟疫定和你脱不了干系!你一个举不起来的断袖,还敢纠缠公主,我杀了你!”
但乔佚相当对得起方才成雪融形容他的那句“武林上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评价,周莫几乎都看不清他是怎么躲的,反正刺了好几剑,没一剑能得手。
“二哈,你住手!”
这时候,成雪融跑了过来,挡在乔佚身前。
周莫几乎能气死。
“阿傩你让开,周沈慎再加元荈府中那七万五千将士性命,这一笔血海深仇,我必须跟他算!”
“那你还屠了我昭阳府十万官兵百姓呢!”
“我……那跟我没关系!那是周沈慎下的屠城令!”
这不是成雪融第一次提起昭阳府屠城之事,但这却是周莫第一次明明白白说出真相、干净利落推掉责任。
然而即便自身反常至此,周莫仍没意识到他仍身在幻境,他固执地相信眼前一切都真的。
幻境中的成雪融终于信了他、并且原谅了他,神情凄凄对他说:“我知道屠城之事与你无关,但周沈慎毕竟是你部下,你为了找我而攻城,然后他才有机会屠城。十万性命啊,若我真跟你在一起,我怕死后到了地下,无颜面对我父皇母妃、无颜面对我西南十万冤魂……”
周莫愣住,这刹那他心痛如锥。
是啊,若她能枉顾那十万亡魂,她也就不是她了。
“还有,你说元荈府瘟疫、你七万五千将士被困城中之事,当时我和无双都在城里,瘟疫爆发后我和无双都出来了可你部下却无一幸存,你因此认为那瘟疫跟无双有关系,那你怎么就认为跟我没关系呢?”
周莫摇头,“不,阿傩!那一定跟你没关系,本王相信你。”
“你不是相信我,你只是害怕若我做了对不起你、对不起周尧国的大事,你就没法说服自己跟我在一起了而已。”
是,因为他是桀王、他是周莫,他也不能枉顾那七万五千英魂。
“我是公主,我一直在西南,那一切跟我怎么脱得了干系……所以二哈,你若要杀,你就杀了我吧!”
她这话才刚说完,人一扑就飞了过来。
“阿、阿傩……”
周莫惊恐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看着眼前人精致却没有任何血色的脸。
“结束了,二哈……”
“我和你之间这段孽缘,终于可以结束了……”
“死之前我最后一个要求,请你离开,消失在我面前……”
“我不该爱你,我只愿身前身后、天上地下,永远不要和你再相见……”
这一番痛心决绝之言何其熟悉!
当日武湖乌篷船之上,她为他挡镖,发现了他的身份,伤情自绝之前,对他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无数次他在梦中再现那日情形,醒来后总是满身大汗。
当日她的死给了他多大的苦痛,今日她还活着就给了他多大的安慰。
可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最终成雪融会扑向他的剑,自愿死在他手上。
“阿傩……”周莫颤手抱住她,“阿傩,不要死……求求你,不要又叫我眼睁睁看着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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